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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圹圩农场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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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5 22: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1-5 22:23 编辑

十九,两起知青自杀事件
    王台孜的房子是砖墙瓦房,我们当时叫基建房,看上去比后家湖的草房土坯墙要正规、美观。
    寝室里住八个人,跟我床对床住的是亳县的老石。
    我们男生之间,相互都喜欢称老,老石,其实只有二十岁。
    我比他们级别高点,他们不喊我老甄,都喊我甄老。甄老这一称谓,一直喊到我一九七六年调离大圹圩始结束。
    我调回金寨,人们始称我小甄,我混到退休,人们才喊我老甄。岂不知,我十七岁不到就是甄老了。
    一日早饭后,老石对我说:“甄老,我去下场部,回来会有好消息。”
    我问:“什么好消息?”
    他诡秘地笑笑,说:“现在不告诉你,我很快就能知道。”
    从王台孜到场部,走小路超近,步行要两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半天。
    我又问:“你请假没有?”
    老石说:“请鸡巴假,老子从此以后不请假。”
    他没上班,也没请假,独自来到场部,找到场办室主任陈钊。
    老石对陈钊说:“陈主任,我是二队的,我要回家,我不能在这里干了。”
    陈钊还没遇到过这样大咧咧的年轻人和他用这样的口吻讲话,也没碰到过这样无厘头的事。他皱皱眉,问:“你为什么不能在这干了?”
    老石说:“太苦,太累。我受不了。”
    陈钊说:“别人都能在这里干,都不怕苦,不怕累,都能受得了,你为什么就受不了?”
    老石说:“我不管别人,我只管我自己。请你给我开张介绍信,我去县里转我的户口,转回亳县。”
    陈钊冷笑:“就凭你张张嘴,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就听你的了?就给你转户口了?笑话。”
    陈钊四十多岁,当时是十八级干部。
    十八级干部,全场有三个。除了他,就是我们二队的葛队长和八队的马队长。马队长是解放军大尉转业,一字不识。
    老石从怀里拿出一瓶剧毒1059的瓶子,瓶子里有小半瓶药液。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举着瓶子对陈钊晃了晃。
    陈钊有点惊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老石威胁陈钊说:“你开不开介绍信?你不开,我就把它喝下去!”
    陈钊愣了一下,觉得不能受此威胁。如果此例一开,人人都拿瓶毒药来要求调动怎么办?
    陈钊说:“我不是吓大的,你要寻死,后果自负!”
    老石打开瓶盖,一口气咕咕噜噜喝了好几口。
    待陈钊意识到事情不好,站起来冲上去夺下老石手中的毒药瓶,老石脸色已经发青,身体开始抽搐。
    陈钊急忙喊人,将老石送到场部医院抢救。
    老场长孙家禹知道此事后,将陈钊一顿怒骂:“啊?你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你面前喝药自杀吗?你还是个人吗?这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陈钊是问!我开除你党籍!我将你送进监狱!”
    孙家禹是老农垦,十三级高级干部,他是原国民政府革命军起义参加解放军的旅长。
    陈钊后悔不迭,也很害怕。万一医院抢救不下来,当自己的面发生知青自杀大命案,这跟头就要栽大了。
    好在老石命大,被抢救过来了。
    能将他抢救过来的原因,不是医生抢救的及时,是老石的1059药瓶内装的是清水,不是纯农药。
    医生说,就这1059的洗瓶水,一样能让人很快送命!
    当年为驱除蚊虫,我误信单方,将一小团药棉蘸上敌敌畏放在床下驱蚊,当晚屋子里蚊子是没有了,但第二天包括我在内,一屋子的人都头昏脑涨身发软,都已经轻微中毒。幸亏量小,否则后果必然不堪。
    四天后,老石如愿以偿,手拿户口迁移证,笑嘻嘻归来整理行装,尽管当时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十分虚弱,但他的精神状态好,十分满足。
    他对我说:“这他妈的1059真厉害!瓶子我偷偷刷洗了三遍,居然差点送了命。”
    我说:“老石,你这太冒险了,万一救不过来,你这条命就完了。”
    老石长叹一声,说:“唉,又苦又累还吃不饱,死了都比在这活受罪好!”
    五十年过去,老石的言犹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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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6 20: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1-16 22:27 编辑

十九,两起知青自杀事件    2

    另一起自杀事件也是发生在我们王台孜。
    当地一名姓崇的女知青,曾经和我在一个班,平时不言不语,一副胆小老实,窝窝囊囊,整天受气的模样。
    姓崇的女知青住在食堂旁边的女生大寝室内,一天,她悄悄吞下了二十四根缝衣服的钢针,企图自杀。
    姓崇的女知青不会干农活,时值栽秧季节,别人一两天就学会栽秧了,她半个月下来,还是学不会。别人栽秧都是以手指掐住秧根,往地里插。她是握拳攥住秧根,对地里按。结果费时费劲不说,栽的都是烟袋头子秧。
    所谓烟袋头子秧,就是秧苗被折弯了,像个烟袋头。所载的秧苗,秧根未入泥,秧苗的根和梢,两头都朝上。这种秧不能或难以成活,必须返工。这样,大家就要一起帮她返工,天天如此,引起众人不满。
    每到收工,别的女生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她则满头满脸满身衣服上都是泥糊子,不成个人形。
    男生笑她,女生说她,领导批评她。这个姓崇的女生平时就十分自卑,在此繁重艰难的工作压力之下,一念之差,吞针自决。
    但她没死。
    她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她不说,别人也不知情。
    她体内带着二十四根钢针,依然要和大伙一起下地干活栽秧。
    一连好几天,她继续载她的烟袋头子秧,继续在下班前被检查质量的技术员查出,继续要大家帮助她一起返工,她继续要人遭人批评,嘲笑。
    又几天过去了,姓崇的女生觉得身体很难受了,才悄悄在队部李医生面前吐露实情,说自己前几天吃下去一包缝衣针,求李医生给自己开病假条,要求休息。
    李医生一听,当场吓傻。
    天啊,她吞了二十四根钢针!居然好几天了!
    这很可能就是一触即发的人命大案啊!
    不管真假,李医生急急忙忙先向葛队长汇报。
    于是,姓崇的女生立即被送往天长县医院做透视检查。
    透视结果显示极其惊人,她体内发现有十七根钢针。之所以说体内,因为这些钢针已经分散到她的体内各处,并不是在肠胃里。
    当时,医院没这个技术能取出她体内的钢针,也无药物可以治疗、化解。
    怎么办?
    别担心,既然她自己没别的什么症状,那就要上班。
    干活,她继续干活。
    她竟然奇迹地活下来了,似乎没什么后遗症!
    她干活的技术没一丝提高,饭量没一丝减少,她后来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体内带着二十四根钢针,她活得好好的。
    遗憾的是,是知道实情的人,没人敢跟她谈恋爱。
    这两起知青自杀事件的结果,一,对农药的管理加强了,空药瓶开始登记回收,然后集体销毁、深埋。二,缝纫针无法管制,谁爱吃谁吃。
    事情就这个样,缝纫针吃不死人,没人吃了。如果吞针可以速死,我相信,还会有人继续吞针。
    因为大圹圩农场的自杀现象虽然很少,但并未杜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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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6 22:29:30 | 显示全部楼层
雾梦 发表于 2014-11-16 22:15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过早的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与残酷,心中充满了对楼主的钦佩。但说真的,在拜读中,为那个还未 ...

谢谢,很感动。好在都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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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7 21:4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4-11-18 08:31 编辑

十九,两起知青自杀事件    3

    栽秧,不是一般的累。
    我们比农民累多了。
    你根本不能想象,累的程度是什么状况。
    尤其是到了一九六九年建立建设兵团阶段,更累。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可以说是惨无人道。
    连队规定,每班平均每人栽秧任务是一亩。这个任务,包括拔秧,运输和栽插。
    天不亮,五点,大家就起床下秧母田拔秧。秧苗拔好后,吃饭。饭毕,去大田栽秧。去的时候每人得挑上一担秧苗担子,顺带运输。
    而秧母田离栽秧的大田,一般都有两三华里,最远的有五、六里。
    栽吧。
    一亩地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
    按要求,栽秧时,秧苗与秧苗之间的间距、行距,是六寸。
    技术人员会拿一个竹竿做的方框,到各个班排检查。只要将这个竹竿做的方框,在秧苗稀疏的地方一放,秧苗之间的间距、行距,自然是一目了然。
    超过间距、行距的,立即返工。
    晚七点,还是有很多班、排,没完成栽秧任务。对不起,那就要继续干,完不成任务,不准下班。
    从早五点,到晚七点,除去两顿饭两小时,仅赤脚泡在水里的时间,十二小时。其中,还不断有蚂蝗光顾,到处是野菱角和菱角刺,谁也不能避免脚被划破刺破。这些,都是在半饥饿状态下我们要被迫忍受的。
    这就是那个时代,我们过的幸福生活!
    一九七二年,我在三连担任文书,每天负责丈量,验收各班工作进度。
    一上海下放女知青栽秧,栽着栽着,她一头栽倒在田里。
    人们惊呼“不好”,我在田埂上,见状,穿着鞋跑下水田,冲下上前拉起她。我问:“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她挤挤眼,晕乎乎站起来对我说:“文书,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人家半身泡在水田里,就这样睡着了!
    你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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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4 18: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4 18:15 编辑

二十,副班长夫人自杀和工间跳交谊舞
    三班刚组建,就发生了老石自杀事件,使三班名声更震。
    班长颇为自得,声称本班藏龙卧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怪。
    班长姓张,大个子,整天笑嘻嘻俏皮话不断。他是从嘉山白米山农场调来的老知青农工。这里的老知青,是指比我们一九六四年下放来农场的知青,下放的年代更早的那批人。他们一般是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二年下放的,资格更老。
    班长当时三十来岁,两口子都是农工,有两个孩子。
    副班长姓周,也是三十来岁,平时非常爱美,极其注意自己的仪表。干活时亦能身先士卒,赤膊上阵。全队当时只有两人有皮鞋,一是葛队长,一个是我们周班副。只是他的皮鞋从外表看虽然也黑又亮,但有年头了,鞋底都已经断线脱胶。他穿一次,鞋底就会掉一次,故轻易不上脚,非重要场合不穿。
    此时周班副刚刚燕尔新婚,走到哪都是喜气洋洋,满脸的春风得意。
新娘子是当地农村的美女,走路时一摇三摆,颇为引人注目。我们背后送她个外号,叫“水上漂”。
    班长对周班副的新婚,颇有微词。背后对我们说:“什么新婚之喜,他是二婚再娶。他以前有老婆,离婚的。”
    有天傍晚,我们单身汉在食堂吃完饭,几个人一起前往周班副家去闲坐,顺带可以近距离观赏一下他的新夫人水上漂。
    不料走到周班副门口,他俩口子正在吵架,且吵得十分激烈。
    我们站在门外,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十分尴尬。
    只见周班副在屋里端坐在小饭桌边喝稀饭,面前只一小碟咸白菜。
    他十分满足,吃一筷头咸菜,喝一口稀饭。
    水上漂站在他面前,浑身打颤,涕泪满腮,在大声哭诉:“跟你结婚算是我倒了霉,瞎了眼。整天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一天到晚就是喝稀饭。”
    周班副得意洋洋,说:“你能喝上这样的白米稀饭,那就是享福!你还想怎么样啊?你在家喝的是什么稀饭我又不是不知道,那野菜里面有米有面吗?哼,我第一次去你家,你妈就是拿野菜汤和一碗臭咸鱼招待我这个新女婿啊!”
    水上漂连声质问周班副:“你呢?你呢?你不是答应结婚后给我做个裙子吗?在哪呀?你怎么不给我做啊?”
    周班副不屑一顾:“买裙子的两块多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可布票年底才发。等发了布票,才能给你做。”
    水上漂大怒:“年底?年底是冬天啊?你这个骗子,冬天能穿裙子吗?”
    周班副不为所动:“那没办法,年底发布票,没布票买不成布。冬天不能穿裙子怕什么?明年夏天不能穿吗?”
    水上漂大哭:“这日子我怎么过啊?我没法过了啊!我都不想活了啊!”
    周班副依然不为所动,一副帝王派头。他吸口稀饭,傲然说:“一人粮食两人吃,只能吃稀饭。你不想活,你死去。高邮湖没盖子,前面的水塘也没盖子。投水去,没人拦你。”
    水上漂被激怒,大叫一声“我不活了,我死去”,疯也似地冲出来。
我们一愣,不知所措。
    水上漂则跌跌撞撞,直奔水塘。
    有人意识到不好,大喊一声:“她要投水寻死,快去救人!”
    我们清醒过来,忙不迭紧紧向水上漂追去。
    周班副依然神色自如,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地慢悠悠喝他的稀饭。
    等我们我们急急忙忙追到塘边,晚了!
    眼睁睁看着水上漂一头扎进水塘!
    跟着,几个追上来的人,衣服也来不及脱,都跟着她跳下池塘。
    我没动。
    我看出来水上漂入水的姿势,很优美,显然是个游泳高手。
    果其然,她一猛子扎下水,潜游数十米后,露出水面。优雅地甩甩头发,以侧面自由泳的姿势,向对岸游去。
    水中几个弟兄惨了,穿着衣服站在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了。
    其中还有一人不会水,是仗着自己个子大,也知道水不是很深才跳下水的。
    我笑笑,对他们说:“都上来吧,赶快回去换衣服吧。你们游泳比不过我们班副的夫人,人家是名符其实的水上漂。”
    站在池塘水中的老知青钱大鸟越想越气,破口大骂:“我操他亲祖宗十八代,这是玩我们啊?”
    大鸟就是大那个啥,这里就不解释了。
    张班长听说这件事情后,笑得前仰后合。说:“哈哈,老周不会水,有次到湖边洗衣服,他掉到水里差点淹死。是这个美女水上漂救了他,他们这才认识,好上的。这水上漂一家都是船民,她就是在船上长大的,当然会水。”
    尽管水上漂跟周班副结婚只能喝稀饭,那也比公社社员吃的好,住的好。她终于没有死,也没有和周班副离婚。几年下来,还为周班副生了三个孩子。
    周班副会吹口琴,能卷舌打出各种节奏的复音,也能唱几句美声唱法的歌曲。
    他还会跳交际舞,即现在的国标交谊舞。当时,会跳这种舞的人极少,全队只有两人会跳,另一个就是那位假拉屎的老朱。
    老朱的交际舞,是他当空军的时候,在空军俱乐部学的,应该很标准。
    偶尔,工间休息时,周班副和老朱心血来潮时,会来上一曲华尔兹。
这时候,我们全班都会围成一圈,一起高吼四分之三拍节的《青年圆舞曲》,兴奋地为他俩助兴。
    孟先生则会用嘴发出爵士鼓和沙球的声响,为他俩伴奏。
    周班副跳男步,尽管他的衣衫惨不忍睹,但人家的步伐沉着潇洒。
    老朱跳女步,赤巴脚踮起脚尖,做出穿着高跟鞋的模样。他按在周班副后背上的手,夸张地翘起兰花指。不时,老朱还会来几下下腰、伸臂、翘腿的造型。布满皱纹的黑脸,故意作出种种的妖媚和嗲笑。
    这往往使我们忍俊不禁,忘却疲劳。
    有一次,这一幕即兴表演,被葛队长偶然发现。
    他悄悄潜伏,来到我们面前。
    一见此状,他大为惊叹。
    葛队长走到周班副和老朱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说:“嗨,真是死蛤蟆在你们手上,你们都能将它玩出来尿啊!”
    正在翘腿跳舞的老朱意犹未尽,并没有停下舞步,说:“这就叫叫花子日腿弯子,穷凑乎加穷快活。”
    葛队长头直点,讽刺说:“是,是,就你们这演出,比我当年打仗时看见的战地文工团的演出还艰苦。”
    班长担心被训,赶紧就音收场:“干活干活,休息的时间过了。”
    葛队长睁着大眼睛看着班长,说:“看来,你们班力能强,我是得给你们班增加点事情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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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23: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8 23:14 编辑

二十一,光顾四大队与打赌吃粽子  1
    三班除班长,周班副外,尚有四大、三女、两兵、两老诸位大侠。
    大嘴、大鬼火、钱大鸟和孙大蛋,是四大。三女是婊子、寡妇和娘们三人。注意,他们三人都是男知青,没一个是女的。两兵是两个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李兵、彭兵。两老,是郭老和鄙人甄老。此外,尚有一个张教授、一个孟先生以及老朱和吴璋。
    除我和大嘴、孟先生、赵婊子、老朱外,其他人均未在文中登场。待日后不加修饰,一一与大家见面。
    先说说王台孜大环境。
    王台孜紧靠高邮湖,若不是人工大堤坝将水拦住,它本身就是高邮湖。它与湖滨公社接壤,与小关集镇紧依。队部旁边的排灌主干渠旁边,一沟之隔,就是即将要撤离的劳改单位四大队。
    四大队是专门从事水利大型工程的施工队,属于劳教单位,流动性很大,曾经施工金寨县梅山水库大坝。四大队里面的人,都是劳改释放、因种种原因不愿回家的人。
    大圹圩的这条拦水堤坝,近十米高,连绵二十多里路,堤坝上可行驶大型货车,尚有巨大的石面墙体防水防浪,工程十分巨大。四大队在这里已经施工几年,目前工程已近尾声,即将撤走。
    队部警告我们,任何人不许与他们接触,说他们是坏人、敌人。因此,绝大部分人没去过四大队驻地里面,对那里面的状况一无所知。他们显然是获得自由的人,并无狱警看守。既如此,怎么能说他们是坏人、敌人呢?
    我去过四大队驻地,而且多次去过。
    因为里面好玩。
    我在四大队驻地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全家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房子里面,门外有专人警卫。小老头一脸傲气,整天在教小孩写字,或在门口打太极拳。他的夫人三十多岁,身着极其罕见的华丽旗袍,十分端庄雅致,是这里的唯一女性。两个小孩大的有五、六岁,小的只两三岁模样,显然是在四大队随队出生的。他家有厨房,他们自己单独做饭,身份十分神秘。
    此人显然很有来头,我悄悄问过管理人员,管理人员说他也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四大队有一千多人,驻地是临时性草房。盖的很结实,布局严谨合理,生活设施应有尽有,比我们国营农场好多了。别说王台孜生产队,就是我们大圹圩农场场部,也比不上它的设施完善。
    这里有浴池、大食堂、小餐厅、小卖部、阅览室,乒乓球室。而且,每周他们都自办有小型的文艺演出晚会。
    我第一次去四大队驻地,感概万千。竟使我无限自悲,对农场的工作、生活现状,顿生不如坐牢之叹。
    我是听说他们那里的小餐厅夜里通宵营业,而且可以代客加工菜肴,收费可以用原料抵消才去的。即,你拿两条黄鳝交给厨师,厨师给你加工一条成菜肴,另一条小餐厅拿去当加工、油盐佐料费。
    我那天带去两条鱼,是我在上班时意外捕捉的。缪师傅没来王台孜,我没大后方了,我就将这两条鱼穿起来藏在水沟里,没想好怎么来处置。
吃饭时,钱大鸟说到四大队小餐厅的经营方式,立刻引起我兴趣,我当即决定冒险去尝试一下。
    晚上,我悄悄将猎物取出,偷偷来到四大队小餐厅。
    里面热闹啊。
    都是来吃夜餐的,居然有很多人在里面喝酒!
    顺带说一下,四大队的人,绝大多数是上海人。他们干活是按劳取酬,工作虽然很苦,但收入颇丰,有的人一天能挣两元钱。那时,大学毕业生分配工作,都是干部身份。他们的工资,是每月四十三元五角。
    我估计,收入高,是四大队里的人刑满而不愿回家的主要原因。
    我来到小餐厅营业窗口,将两条鱼交给一个厨师。
    这个厨师操着上海话问我:“你想怎么做?”
    我说:“糖醋鱼。”
    厨师问:“你是第一次来吧?”
    我点点头。
    他很有人情味地说:“小兄弟,我收你这条小鱼当费用,大鱼做给你吃。”
    我连忙道谢。
    不一会,一盘鲜美的糖醋鱼就做好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的正宗大厨做的糖醋鱼,印象十分深刻。
    眼前盘中的糖醋鱼香气袭人,虽然我当时饥肠辘辘,垂涎欲滴,却不忍下筷。那焦黄油嫩的糖醋鱼栩栩如生,丝毫未损。浓稠的料汁热浇在上面,生葱熟蒜与红椒,色泽对比鲜明,恍若是写实派油画大师的静物油画作品。
    未尝心已醉。唉,可惜无酒。
    这也是我第一次产生出想喝酒的欲望。
吃,没酒也要吃。筷子一动,那就是风卷残云,一小会就彻底消灭。味美可口,自不必说。若非虚荣心阻拦,我会将盘子舔舔。
    砸吧着嘴走出嘈杂的小餐厅,一阵小提琴演奏的《彩云追月》随风入耳。我信步顺音走去,是大餐厅在开晚会。一个中年人身着西装,正在台上表演小提琴独奏。他那洒脱的身影和娴熟的演奏技巧,震撼着我。
显然,他曾经是专业玩小提琴的人。
    听着、看着,我一下想起来,此人我见过。
    前些天,我们班给排灌站拆卸一台八十匹马力的柴油机,工间休息,我来到堤坝上瞎逛,看见四大队的人正在堤坝上用板车拉石头。
    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赤露上身,埋头吃力地在拉板车。
    一队板车过去,我发现其中一辆板车下,悬挂着一个提琴盒。于是,我不免对车主多看了两眼。
    说实话,我以为这个小提琴盒子里装的是碗筷餐具,没想到装的是小提琴。
    焉不成苦力的干活还会拉小提琴?
    对,那个拉板车的人就是现在演奏小提琴的人,就是他。
    当时,他蓬首垢面,大汗淋漓,我亦未在意他的模样。今晚听他演奏,我突然悲天悯人,很想知道他坐牢的原因。
    我知道打听别人隐私不是君子所为,打探别人的犯罪原因更是犯忌讳的事情,我只好将好奇装在心里,默然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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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1 17: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11 17:19 编辑

      自离家来到大圹圩,我就一直想去一趟邻队墩圩队,也叫五队。
      因为墩圩队有几十名我们六安老乡,他们是六安第一批到大圹圩的知青,其中有我的邻居黄长明。
      我和赵婊子商量,过了端午节,我俩一起去趟墩圩队玩玩。我知道赵婊子比我还想去,他有同学、邻居在墩圩队,比我认得的人多。
      其实,从王台孜走小路步行到墩圩,只要一个多小时。可我们没有时间,没机会去。每天干十个小时的繁重农活,除了吃不饱,想吃,就是想睡觉。况且,我们每月只放一天休假。一天假,洗衣洗被,理发补鞋,处理卫生都来不及。
      累啊,真累。
      饿啊,真饿。
      端午节那天,我一口气吃下了三十六个粽子。一时成为奇迹,传为佳话。至今,在大圹圩老人中,此事还不断被人提起。
      那天吃了三十六个粽子后,班长很担心我别出什么事,就是怕我别撑死了。但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欣欣然、坦坦然去干活,去抬机器,啥事没有。
唯一的感觉是肚子约略有一点点撑。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偶然。
      附近湖滨公社有一姓孙的老大爷,他经常挑着食担,在堤坝上卖高价饼子。端午前后,他食担上的品种增加了粽子。
      他的顾客,主要是四大队的人,他们有钱。再有就是哄我们王台孜的女生买,女生比我们男生有钱,她们饭菜票省。
      据说这孙老头年轻时在镖行护船,有武功。看长相,也鹤发童颜,长髯飘飘,威风凛凛。
      我们都认识他。
      这天,我们三班在排灌站配合机耕队安装机器。休息的时候,我们都坐在大堤上吹牛,孙老头此时挑着食担来了。
      他也累了,在我们面前放下食担,休息起来。
      他知道我们农场的男生都是穷鬼,不会买他的东西,但他也一定也希望有人买。
      我溜达到他食担旁边,开始找话。
      我看看他的粽子,指责说他的粽子个太小。孙老头不高兴了,说他的粽子比别人家的都大。
      我摇摇头,不满地说:“这样小的粽子,要吃多少才能吃饱啊?”
      孙老头说:“小伙子,我的粽子是一斤糯米包七个,再大的饭量的人,吃不了十个。”
      我来了兴趣,开始钓鱼。我问:“孙老头,那我要是能吃掉你十个粽子呢?”
      孙老头毫不含糊:“不要钱,你要能一口气吃掉我十个粽子,我不要钱,白送你吃。”
      我大喜过望,问:“真的?”
      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拿起一个粽子,开始剥皮。我说:“我来试试。”
      他抓住我的手,说:“别慌,别慌。先说好,你吃不了十个粽子,你就要按数给钱。”
      我说:“当然。”
      他大喜,说:“吃吧。”
      我也大喜。
      我边吃边问:“那要是我吃了十个粽子,我还没吃饱怎么办?”
      孙老头嘿嘿冷笑:“你要能吃掉十个粽子,就随你吃,吃多少都不要钱。”
      我坐到地上,说:“我先坐着吃十个,然后站着再吃十个。”
      孙老头不屑地说:“小伙子,你蹦着吃都行。”
      我笑笑,不客气地一个接一个吃起来。
      全班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绝大部分人认为我会输,只赵婊子、大嘴和孟先生知道我饭量奇大,准赢。
      孟先生开始计数,我吃一个,他在孙老头面前放一个石子。
      大嘴对孙老头说:“老头,你今天要吃大亏啦。”
      孙老头很大气,说:“吃亏捣巧都没什么关系,我还没见过能吃掉我十个粽子的人,今天我输几个粽子,能开开眼界也不错。”
      说话间,我坐在地上已经吃完了十个粽子。我问孙老头:“怎么样?你还舍得让我吃吗?”
      孙老头惊诧不已,破釜沉舟地说:“吃,你吃多少,我都不要钱。”
      于是,我一口气吃了三十多个,我并没有站起来吃。
      孙老头目瞪口呆看着我。
      孟先生数数孙老头面前的石子,最后他大声兴奋地宣布:“诸位先生,诸位老少爷们,我宣布,甄老今日创下吃粽子最新记录,三十六个!”
      孙老头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对我说:“真神人也!”
      我站起来,拍拍肚皮,对孙老头说:“真饿鬼也!对不起,算我赊账吃你的,今天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你等我发工资再来,那时我才能还你钱。”
      孙老头豪气干云地说:“不要钱,不要钱。我要是要你的钱,那我还算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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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23:06: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15 23:08 编辑

二十二,黄大爷和黄大妈
    过了端午节后,在一个假日上午,我和赵婊子一起去了墩圩队。
从王台孜步行到墩圩,顺着主干渠走,然后顺支渠转个弯,只要一个多小时。
    即将要见到邻居黄长明,我很激动。
    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黄长明家住在大戏园子大门对面的巷口,我家和他家在同一条街,只不过他家在大井拐十字街头另一头。距离只有两百米。
    他家是开小饭店的,他的父母,我们喊黄大爷和黄大妈。
    老俩口和蔼善良,一天到晚乐呵呵。尽管他们的家境并不富裕,但老俩口都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
    每天一早,黄大爷和黄大妈就在他家门口摆出早点摊,除了油条、稀饭,还有诱人的小笼包子。他家做的包子,馅多而皮薄,味美而不腻。加上价钱公道,因此生意兴旺。
    一九五九年后,我们的生活进入到毛泽东时代。
毛泽东时代最具中国特色,全世界可能只有我们这样一个国家,全社会进入了一个票证世界。
    日用品如油盐酱醋茶,烟酒糖肉糠,大米面粉那就不说了,包括棉布毛巾,火柴香烟,一切物品,均是凭票供应。这种捉襟见肘、狼狈不堪的社会经济现状,当时叫社会主义计划经济。
    那时候你就是有钱,但你没有一张购买货物的票证,你在商店也买不到货物。
    这种社会现状,一直延续二十多年。
    大跃进的时候,我们六安城里家家的烧饭锅、锅铲,铁勺和铁锨,锄头,以及所有铁器都得上交。有许多人舍不得上交那些铁制的日用品,街道就组织积极分子挨门挨户搜查。查出来,成分不好的人这就是他抵制三面红旗的证据,成分好的,也要给他安上一个落后分子的帽子。其彻底程度,连大一点锁门的铁门环都得给卸下来。
    没收的铁器,统一送到炼铁厂或街道办的小高炉炼铁现场炼铁。
这些从小高炉里炼出来铁渣,几乎没用。大家开始怀疑,毛主席他老人家提出的超过英国、赶上美国,五年的时间是不是少了点?
    总之,面对轰轰烈烈的大办钢铁、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人们脸上兴奋,心里怀疑。
    当然,忧患意识并不代表就是忧患。
    很快,人们又兴奋起来,因为我们六安东大街要率先进入共产主义,搞了三个月的大锅饭。
    全街道的人,虽然家家都没有烧饭锅了,但大家都可以按时到公共食堂吃饭,而且还不要钱!
    那种激动和新奇,不是在下的文字所能形容。
    食堂在和平巷临近云路街一个大户人家的前院,里里外外围的都是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淑女流氓各色人物俱全。
    侉大爷拿着一个硕大的近似小脸盆样的碗,蹲在大食堂门边的台阶旁边的上马石上,边狼吞虎咽地吃饭,边大声发狠。说:“谁他妈以后要是说现在没过去好,给我听见了,老子就当面扇他耳光子!”
人们都跟着他兴奋。
    只是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公共食堂解散,侉大爷不久因食量大又没吃的被饿死。
    别人家怎么解决吃饭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母亲当时把饭锅埋在床底的地下藏起来,的确是先见之明。
    我家对面的王大妈,只能用脸盆熬稀饭。为此,她十分后悔自己对大跃进、大炼钢铁太积极。
    粮食不够吃,是家家的忧虑。
    当时每家一个月一人供应四两菜籽油,粮食是成人每月一人供应二十五斤半,其中细粮(米面)和粗粮(红薯干、高粱面、玉米等)参半。少年和孩童的定量标准,十九斤到十二斤不等。
    人人都吃不饱,饥饿,是全国人民每时每刻要面对的现实。
    “观音豆腐”是我们家乡那里一种叫“观音”的藤本植物,取其枝干、叶子和根茎,经过搓揉粉碎,和水沉淀,可获得淀粉。用这种淀粉可以制作出如豆腐样的茶色胶状物,叫“观音豆腐”。
    此物无毒,无营养。在饿极状态下可以暂时充饥救命。长期食用,非病即死。
    “观音土”则是一种泥土,细腻无味,也是无毒,无营养。
    人吃下去后无法消化,“观音土”在肠胃内便结成石块。少量食用可能无妨,数天食用,最后食用者会引起消化和排泄系统堵塞,因拉不出大便致死。
    但这两种东西,都因能临时充饥救命,被饥民奉为“观音”。取其大慈大悲,能普度众生之意。
    我故乡的父老,得“观音豆腐”和“观音土”恩惠,幸免于死者不少。死于“观音豆腐”和“观音土”的人,亦不在少数。
这些饿死鬼找谁伸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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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8 23:4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19 16:39 编辑

    几乎家家户户粮食不够吃,黄大爷家自然也不例外。没有粮票、油票就买不到粮油,他早已没办法再做早点生意。
    但黄大爷是个能干而又聪明的人。
    每天一清早,他就到城外远处荒凉的河沟里去挖野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河沟里捉到几条泥鳅、青蛙与河蚌。
    这种美味,在当时不用油盐作料,就是用白水煮开那也是满街飘香,况乎黄大爷还是烹饪高手!
    他会三下五除二把泥鳅、青蛙、河蚌等战利品清洗干净,黄大妈打下手生火。黄大爷亲自掌勺,顷刻间一大碗香喷喷的佳肴就摆上饭桌。
    黄大爷会满怀深情地叹道:“唉,要是再有二两酒就好了。”
    黄大妈就会不满地埋怨说:“造孽啊!粮食是给人度命的,还能用它造酒吗?现在你还想喝酒,你这不要遭雷打吗?”
    黄大爷便顿失食欲,默然蹲在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黄表纸,开始卷烟抽。
    他用的烟丝是他用柳树叶制作的,点燃后只有难闻的烟味,根本没有香烟味。
    日子再苦也要熬,黄大爷总算熬过来。恰在此时,他居然时来运转,不怕吃不饱了!
    原来,饮食服务公司要在东大街办个大众饭店,他们领导知道黄大爷烧得一手好菜,人又忠厚勤快,便请黄大爷去大众饭店当厨师!
    这无异于天上掉下馅饼,黄大爷那份惊喜和激动,简直和范进中举差不多。他非常清楚,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好好在饭店工作,从此一家人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
    绝不要小看黄大爷人品,怀疑他会偷盗饭店的粮食。他宁愿饿死,也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用他的口头禅说,就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他的办法就是在淘米时多搓揉几遍,然后把淘米水沉淀,晚上在把淘米水的沉淀物带回家,再煮成汤给家里人充饥。黄大妈则不要工资在厨房帮厨,食堂经理答应她,她可以把那些废弃的菜根烂叶带回去给孩子吃。
我曾经在黄大爷家吃过许多次烂菜叶加玉米面煮成的稀饭,此等恩惠,等于救命,我将终身不忘。
    但由此,老俩口遭到许多人嫉妒。
    黄大爷好景不长,四清运动来了。
    一日,街道里的干部惊爆出一条惊人消息,说黄大爷是国民党反动军官!解放前在国民政府军队里当连长!
    很快,街道和大众食堂就联合召开斗争会,在大众食堂的餐厅开会斗争黄大爷。
    会议上,有几个积极分子在会上痛陈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台下愤怒地在喊着“打到反动军官”的口号。黄大爷不知所措,弯腰站在台上,一连声“我认罪、我认罪”地呢喃着。
    但会场下面的大部分人对黄大爷并不仇恨,反对那些积极斗争黄大爷的人侧目而视。
    斗争会的气氛很尴尬。
    大约为调动会场气氛,街道干部愤怒地问黄大爷:“说!你屠杀过多少八路军、新四军?”
    黄大爷委屈地说:“我当兵时在四川、湖南一带,从来没和八路军,新四军打过仗啊。”
    街道干部知道黄大爷说的是实情,但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就算你们国民党的军队,没打过八路军、新四军,难道还没打过我们共产党的游击队?或者是敌后武工队?”
    黄大爷认真地说:“没有,真没有。我们一直在和日本军队打仗。”
    “胡说!”街道干部没达到目的,十分恼恨,他愤怒地反问,说:“你敢说国民党反动派也打日本鬼子?”
    黄大爷无奈地争辩说:“那当然。”
    “你反动!”街道干部不容分说,对老人就是一顿拍桌子,摔板凳。
会场里早已安排好的两个积极分子窜到黄大爷面前,对他推推搡搡。
    黄大爷只能一面任其摆布,一面给那个街道干部台阶下,说:“你批评的对,有的国民党军队确实和新四军打过仗,也有的汉奸军队不打日本人。”
    街道干部这才消气。
    但那两个积极分子却不识趣,问黄大爷:“你得过国民党发动政府的奖章,你要是不反动,反动政府怎么会奖励你?”
    黄大爷只得抗辩:“那是我杀鬼子有功得的奖啊。要反动,也是他们这些国家的大人物反动。他们反动跟我没关系,我打鬼子不是反动啊。”
    这两个积极分子恼羞成怒,动手要打黄大爷。
    突然,黄大妈冲上会台,护住黄大爷。
    她愤怒地对那个人说:“不许打人!我家老头子没杀过一个中国人,只杀过日本鬼子!老娘我就是因为他是打鬼子的英雄好汉,才嫁给他的!我告诉你,我家老头子腿上有日本人的弹片,你们谁要是把他弄伤了,老娘跟谁拼命!”
    这两个积极分面对半路上杀出来的这个女“程咬金”,一时瞠目结舌,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黄大爷怕主持会议的干部难堪,便平和地向那个年轻街道干部解释说:“抗战一胜利,日本一投降,我就解甲归田了。我没参加内战,这些你们当领导的都知道。”
    街道干部对黄大爷的历史也了解,只好就此下台,说:“你没打内战是不错,但你在反动军队呆过,这就是历史上的政治污点。再讲,不说别的,你现在在工作单位,把公家的淘米水偷偷带回家,还把公共的菜叶子拿回家,对吗?这些东西再不值钱,再没有用,那也是公家的财物。事情虽小,但反应出反动军队旧军人的恶习你身上还是有的。所以以后你要加强思想改造,接受人民监督。”
    “是是,我接受领导批评教育,再也不拿公家的东西了。”黄大爷忙不迭拦住还要争辩的黄大妈,连连对年轻街道干部说:“我检讨,我改正。我以后一定多多加强思想改造,接受人民监督。”
    街道干部也连忙宣布散会,聊以收场。
    后来,黄大爷再也不敢把淘米水带回家,黄大妈也不敢要那些烂菜叶子了,我也失去很多白吃的机会。
    这使我们几个从小撒尿和泥玩,在一起长大的孩子很失落,很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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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0 21:35: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2-20 21:38 编辑

二十三,墩圩的老乡和岳书记驻点与老场长送馒头
    墩圩队的房屋格局和王台孜差不多,其他队也是如此,大同小异。如果说有差别的话,就是别的队离高邮湖远点,不像王台孜紧靠高邮湖。
    墩圩队有近两百名知青,其中有五十多名六安的男女知青。
    知青老乡中,除了黄大爷的儿子黄长明,还有几个只见过面,没说过话的街坊邻居,也有诉说起来有渊源者。今他乡见乡亲,无论男女,俱都分外亲热。
    黄长明见到我和赵婊子,问长说短,非常开心。
    在他的介绍下,我结识了老大、裔师傅、柴俊铁、胡家塘、邓兆琪等等诸人,恕不一一列举。
    不一会,就到了要吃中饭时间,黄长明张罗着借碗,要给我和赵婊子买饭。
    此时,有人传话,叫我和赵婊子到老大那吃饭。传话人说,老大要招待王台孜二队来的小老乡。
    黄长明等人只好作罢。
    一开始听人说“老大、老大”的,我以为老大是个男的,一见面,才知道老大是个女生。
    她比我约大六岁,也许是七岁,叫卢新民,高中生,家住在六安电影院旁边。在六安知青中,她年纪最大,做事最公道,因此很有威信,墩圩的六安知青通称她老大。我也这样喊她,直到现在我们见面,仍不改口。
她得知我和赵婊子到墩圩后,就说,男生饭票不够吃,没法招待老乡。我们女生找四个人在一起多打点饭菜,将他俩喊来,我们在一起吃。当时,她并不认识我和赵婊子,只知道是王台孜来了两位老乡,可见她为人的慷慨豪爽。
    赵婊子很开心,因为招待我们的四位女生中,有他的邻居熟人。
    我则糊里糊涂,在女生寝室几个美女陪同下,饱餐一顿。
    下午我们接着在墩圩聊天,参观四周环境。聊天聊不尽,参观无可看。盘桓半日,老大又传话,晚饭去她那吃。
    我坚决辞归。
    赵婊子有些依依不舍,我则怕再去白吃。在我的坚持下,我两人没在墩圩吃完饭,赶回了王台孜。
    饥口夺粮,此账怎销?
    回来后刚好食堂开晚饭,吃饭时,我听到爆炸性新闻,新来的场党委书记岳中林,来到了我们王台孜。还说,他要跟我们这些知青和农工,同吃同住同劳动。
    嘿嘿,之所以说是爆炸性新闻,是岳书记住在我们三班大寝室。
    这就让我们有了几许不安,几许拘谨,几许郁闷。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寝室里的墙上,多了一张标语。是毛笔手写的毛主席语录:“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按语)
    字体很工整,是岳书记的秘书在白报纸上的书法大作。不请自来,贴在墙上。
    我心想,这就叫蒙人。我们在农场这儿就是干农活,能有什么作为?
据说,葛队长给岳中林书记准备了一间单独住处,他不住,他坚持要和农工住在一起。得知三班的人思想最落后,他主动提出要和我们住在一起,要带领我们学习毛泽东思想,学雷锋。
    我们从来没有忘记高喊走群众路线,从来没有忘记管理群众。不知唐宋元明清那时,官员不跟群众打成一片群众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位岳书记是吃饱了撑的。
    孟先生评价是,沽名钓誉。
    当然,这都是我们私下小嘀咕。
    官方发出的声音,是岳书记学习焦裕禄,要当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他就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
    当年的《中国农垦》杂志,有篇《大圹圩是个好地方》的文章,副标题就是:记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岳中林书记。
    场党委书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大官了。
    岳中林当时四十出头,高高的个子,很清秀,不像是带兵打仗出身。他是河北涉县人,大军南下干部。解放初,他在大别山太湖县一带剿匪,是游击队队长,五十年代担任太湖县县委书记。因推行刘少奇路线被冷落,于六十年代初调到龙亢农场任党委书记,现在又调到我们大圹圩农场任党委书记。
    当晚,我们在寝室里黄色小调也不敢唱了,荤笑话也不敢讲了,牢骚也不敢说了。
    岳书记和群众打成一片,一下就打得我们浑身不自在。
    气氛很尴尬,早早睡觉。
    年轻人瞌睡大,第二天我们醒来,人人都发现自己的脸盆已经打满了清清的洗脸水。
    不用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出来的,也是学习焦裕禄学出来的。
    岳书记这样干,老场长也不甘寂寞。
    老场长实际,他派人送吃的下田,给栽秧的农工们免费送馒头。谁完成栽秧任务,谁就能得到一个大大的白面馒头。
    吃不饱饭的年代,这一手刺激啊。馒头鼓舞人心,栽、栽、快栽,栽完秧可以领到不要钱的馒头!
    岳书记带来的毛泽东思想,在老场长的白面馒头面前,黯然失色。
大家热爱馒头,并不稀罕毛泽东思想。学习焦裕禄的岳书记,没有送馒头的老场长受人欢迎。
    这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上层所谓的两条路线斗争的暗流在涌动,更不能预料到这种斗争的惨无人性。
    应该说,老场长孙家禹是拥护毛泽东思想的,党委书记岳中林是热爱毛泽东思想的,结果,他两人都被毛泽东思想打翻在地,打成走资派和修正主义分子,在文革中受尽迫害、凌辱,几欲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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