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6-10-5 08:27 编辑
三十年河东 四十年河西，物质忽如洪水泛滥般淹没了匮乏的日子。人们豪爽地离开剩下堆满鱼肉白面的餐桌，不顾而去。每逢此景，我马上想起那个炎热的中午，想起牛顺和他的姐姐，这件已经被我久久忘怀的往事又频频袭扰心头。我把这件事讲给一个医生朋友，他告诉我，这是严重的低血糖，加上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又在太阳底下晒着，如果得不到救助，会有生命危险。我这才意识到那半块红薯面饼子，对我意味着什么。这是救命之恩啊！是可忘，孰不可忘！即日成行，回乡寻旧。 牛顺的家我没有去过，但大致的地方我知道。那是一个叫阴阳坑或鸳鸯坑的地方。两个大坑，中间一条小路隔开。奇怪的是每到夏天，西边坑里浮着一层盈盈的绿藻，而东边却莲藕蓊郁，花箭婷婷。绕湖四周，草棚茅舍，面水而居，人们过着贫穷而平静的生活。惜乎当年没有一二文人在此居住，不然这地方或许就会叫做鸳鸯湖什么的。我想现在变化一定是很大，要找寻一个几十年前的小孩儿，只怕不大容易。 果然这里已经变成一个高档居民小区，铁栅之内，高楼森森，花影绰约。人家并没有叫鸳鸯湖，而是给这里取了一个更雅致的名字，自动门后面稳如磐石地坐落着一带矮墙，黑色大理石的墙面上几个金色的大字：琴溪林岸。说是溪，其实水是一滴也没有，哪怕是生着浮萍的坑水。竖立在岗台上，穿着山寨警服，仪态威严的保安把我拦在门外。我穷尽想像，向他描述着如今的牛顺的模样，保安同志不肯俯视我一眼，一边四处观察一边说： “不知道，没这个人！” 我还要向他说明我的来意，以期感动他，让他多下点功夫思考，他不耐烦地向我摆手示意让我靠边，原来一辆黑色奔驰闪耀着高贵的光芒，一路鸣叫着开过来，保安立正，煞有介事的行标准军礼。我那多年来被这样的嘴脸摧残得摇摇欲坠的自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牛顺，你在哪里？你那支撑着硕大脑袋的身体还健康平安吗？阴阳坑，如今这些巨大生硬的建筑，不光把你那盈盈的绿藻和婷婷的红藕深深地踩在脚下，也把我朋友和恩人的信息，以及我的少年时光埋葬得无影无踪，我都怀疑那些过往的人和事是否真的存在过，连同那个烈日炎炎冰冷饥渴的中午，那蓝得没有内容的天空和那只在蓝天深处翻飞歌唱的云雀，这所有的记忆莫非只是一场久远的梦么？我陷入深深的迷惘。 我正要失望地离去，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圆面厚唇，长相憨厚不合时宜，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希枯，神情木然的老人。我走上去问他们是不是这里的老住户，那中年男人说我生就生在这里。我听了重新燃起希望，就向他打听牛顺和他姐姐，那人认真思考很久，最后还是遗憾地摇摇头。这时坐在轮椅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忽然喊道：死了！我大吃一惊，急忙问他：死了？你说谁死了？ “毛主席，毛主席死了！”说完嚎啕大哭，涕泪狼藉。 我又一次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我的家乡。我想，如果下功夫找下去，或许最终能找到牛顺，可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过是向他们补上当年那声因为少不省事没有说出的谢谢。受人滴水，报以涌泉，我有泉可涌么？我又想，我们一路这样步履沉重地走来，竟没有留下一丝足迹，时光正以越来越快的频率更新并删除着过往，只有用文字把它固定下来，才不至于让历史的细节随我们的离去烟消云散；如果更多的人读到这个故事，想起了自己生命中的牛顺，并愿意做别人生命中的牛顺，让帮助与感恩相互生发，如波浪相推，绵延不绝，发扬光大，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感谢生活，感谢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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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4 10: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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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4 21: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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