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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思歌腾的故事 于 2017-2-20 14:58 编辑
有一位老人
爷爷走了（确切地说是我外甥的爷爷），2011年7月1日，一位有着60年党龄的老人，以他90岁的高龄，在党的生日这天，怀着对人世间的眷恋离开了我们，这是让人难忘的一天。
和这位老爷子认识应该是在妹妹结婚以后，算起来也有20几年了。1988年秋天，老人一度发烧不退，因为有慢性支气管炎的毛病，一直在附近医院按肺感染治疗，但不好。后来找到当时在结核病院工作的我，经过拍胸片、查痰结核菌等，很快被确诊为双肺空洞型肺结核。经过正规的抗结核治疗，病情得到了控制，一年以后痊愈。当时他还不到70岁。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老人多次因突发自发性气胸，发生严重的呼吸困难而住院治疗。因为他有慢性支气管炎多年，同时又患过严重的肺结核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病情的迁延，逐渐地衍变成阻塞性肺气肿、多发的局部的肺纤维化导致了多发性肺大泡形成，在某些诱因的情况下，肺大泡破裂，气道内的气体通过破裂的肺泡进入胸腔，压缩了肺组织，这就是自发性气胸。十多年来，几乎每年都要发生1-2次，每次发病情况都很相似；偶然一个用力、搬重物、一个突然的扭身甚至一个咳嗽、喷嚏，都会引起一个突然的、较为剧烈的、短阵的、针刺样的胸痛，紧接着便出现急起的或逐渐加重的呼吸困难，有时会憋得老人颜面青紫，让人感到十分地凶险。慢性支气管炎伴肺气肿的病人，肺功能都相当差，所以一旦发生气胸的情况，即使气胸的量不大，症状也会非常地严重。幸好，那时我所在的结核病院有一个胸内科，有一个训练有素、技术过硬、医德高尚的医疗团队。所以老人每次来到该院，总是能够得到及时、恰当、有效的救治。那时对气胸最有效的治疗办法就是闭式引流术——先经过胸部X片证实了气胸，然后再依据进入胸腔气体的量的多少、肺组织的压缩情况，选择插管的部位即行胸腔闭式引流术。一般情况下，术后病情都能够很快地好转，带管引流观察3-4天，引流瓶内不再有气体溢出，表明肺大泡的破损处已经愈合，此时便可拔出引流管，包扎好伤口，观察无变化，就可出院。几乎每次住院的过程都很顺利，住院时间一般多不超过两周，花钱不多，服务到位，因此老人对当时的结核病院的医护人员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都十分的信任。科里的张大夫，闭式引流技术精湛，更是深得老人赞赏，所以几乎老人每次气胸发作都是由他来执行手术，痛苦小，成功率高。但有一年，老人又发生了气胸。那次恰好我在病房值班，便安排我来为老人做这个闭式引流术。其实闭式引流术的操作并不复杂；一般是经过胸部X片证实为气胸后，再根据肺体积被压缩的情况来选择切口和插管引流的部位。一般是选择患侧锁骨中线外侧2-3肋间或腋前线的3-4肋间，局部消毒、麻醉后做一平行的大小约1公分的切口，用血管钳钝性分离肌肉组织，然后夹住胶管顺切口适当用力垂直插入胸腔，进入胸腔3-5公分后，接上引流瓶，即有气体溢出，此时固定好引流导管，再用宽胶布固定胸壁包扎伤口，一般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闭式引流术就完成了。但那时自己对该手术的技术并不是很熟练，所以引流管进入胸腔的位置不理想，术后出现了皮下气肿，后来经过相应处理，才得以改善。
大约十年前，老人又一次发生了气胸，这一次的情况比较严重，而胸片却未显示出明显的气带影像——看不到压缩的肺缘。当时我考虑可能是体位的关系使压缩的肺缘不易显示，因为所有的症状和体征都符合气胸的表现。但当时的值班主任却拒绝采取措施而主张保守治疗，眼看着老人呼吸困难愈加严重，而当时自己已经调离该院，又不便参与太多，所以立即和亲属商量将老人转到了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如果拖延下去老人必死无疑。到达这家三甲医院急诊科后，他们立即请来胸外科大夫，及时进行了闭式引流术，很快病情得到了缓解。但由于此次气胸症状持续较久，缺氧的时间较长，所以闭式引流术后老人出现了快速型的心律失常——室上性心动过速和阵发性心房纤颤，随即被收入ICU病房，很快病情得到了控制。但高额的医疗费用，使他们一家不堪重负，短短的几天就花了八千多元，而且全是自己垫付。因为那时老人的单位属于特困企业，虽年过八旬却不能享受医保，所以病情稳定后，又匆匆地转回结核病院，直至康复。
说来也巧，自那次以后，老人再也没有发生过严重的气胸，虽然也有过几次，但气胸量非常小，属于局限性的，症状也不重，在家里好好静养，再配合氧疗，一般20几天气体也就自行吸收了，所以这些年没有再因为气胸而住院。这主要是因为那些年多次的气胸、多次的插管，对胸膜产生了一定的刺激，产生了局部的胸膜反应，造成了多部位的胸膜粘连，所以再发生气胸，大部分肺组织都被胸腔粘住了，也就不容易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
老人的心态很好，喜欢看报纸，看电视新闻。有时去看他，他也特别喜欢和你议论国家大事、社会热点问题，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思维敏捷、语言流畅，也不管大家是否爱听，而且因为有些耳背的原因，所以讲起话来声音很大，生怕你听不见。老人还喜欢活动，总也闲不住。每天清晨早早地起床去街上买牛奶，然后到数里地以外的公园去转悠一圈，那里有一群老伙伴在等着他。午睡后，也要出外散步，尽量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在家里收拾房间，扫地，有时甚至还登梯爬高的。尽管大家一直在叮嘱他不要过度运动，要小心，但一股不服老的劲头一直在支撑着他。
随着年事已高，这一年多老人状况不是很好，经常出现心律失常的情况——阵发性的室上性心动过速、发作性的心房纤颤，双下肢间断的出现水肿，这都意味着他的病情在逐渐地加重。多年的慢性支气管炎合并了阻塞性肺气肿，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肺功能在逐渐地减退，老人出现了肺心病和冠心病的情况。另外体质也在明显地减退，呼吸道感染也经常发生，也曾因此多次住院治疗。儿子儿媳还专门买了电动制氧机，来减轻老人由慢性缺氧带来的症状，延缓肺心病的进程。当病情反复加重时，更多的还是在家中自行解决或请社区大夫到家中来输液。因为如果要老人长期住院靠儿子儿媳来照顾，确实有很大困难。因此家庭医疗的责任，很自然地落到我的身上，而我也十分乐于帮助老人并尽量地利用自己的所能多次地帮助老人渡过难关。
今年初，老人再次突发室上速，心率在160次/分钟以上，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2天，对于一个年逾九旬的老人来说十分危险，而老人又固执地不去医院，他拒绝ICU，他怕给孩子们增加负担。记得那天我看过病人后，根据自己的经验，从医院开了几支异搏定和西地兰，叫上社区站的大夫来帮忙，用生理盐水10毫升+5毫克的异搏定静脉推注，边注射边听心率，几分钟后，心跳突然变慢，很快便由160次变成了80次/分钟，真是立竿见影，室上速得到了纠正。此后再配合口服小剂量的地高辛、利尿剂等，使心脏功能也得到了明显地改善，这样一度平稳了很长的时间。
近几个月来老人的病情逐渐恶化，心肺功能明显地减退；休息状态下还可以，但不能走路，甚至在家中上厕所时都会引起严重的心悸气短和呼吸困难。不能自行外出了，儿子儿媳给老人买了轮椅，只要天气好，他们就每天两次推着老人外出散散心、晒晒太阳。
老人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时钟正在走向终点，所以也曾一度出现了一些心理变化；情绪低落、严重失眠、食欲不振、体重下降——这是一种老年性抑郁。后来经过大家的耐心开导，我也总是对老爷子予以鼓励，才逐渐地好转。
6月的一天，妹妹又一次打来电话，说爷爷不好，要我来看看。我匆匆地赶到她家，发现老人在发烧，也有脱水的表现，而且血压偏低、心率偏快，仍有短阵的频发的早搏和心律不齐。听诊时肺野清晰、罗音不多。我考虑还是连日来的入量不足引起了脱水、电解质紊乱和血容量减少。于是决定为老人进行适量的补液治疗。经过几天的适量输液，老人的情况有所好转，情况稳定。此时老人已经十分地衰弱，已经不能下床行走了，但仍固执地坚持下地排便等，这样对他的心肺功能无疑是一种冲击。在我和大家的共同劝说下，才不得不选择躺在床上方便。
病情的加重再一次使老人意识到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越来越多的提到了死亡，不止一次地跟大家说他“快要死了”，他也特别地希望自己的子女时刻守护在自己的身边。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也都是儿孙满堂，但每个白天都要来陪伴老人。尽管如此，到了晚上，她们还是要回自己的家的，此时老人便流露出一种哀怨，一种不满，他不愿意儿女不在身边。靠开出租车谋生的妹夫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生计，日夜地陪伴在老父亲的身边，全身心地尽一个儿子的孝道，其精神可嘉，值得钦佩。
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当死期临近时，作为一个神智清晰的生命个体，在死神面前竟是这样的脆弱和无可奈何，这的确是一种悲哀。想阻止死亡的脚步，想逃避死亡，想抗争，绝无可能！人在死亡面前，要做到平静面对、平静地迎接死亡，也似乎不大可能。即便是这位90岁的耄耋老人，最初对死亡将临也是很恐惧的，这从每次见到他时，从他的一双紧张的眼神中就可感受得到。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常常跟孩子们说；“我活不了几天了，我要死了”。但大家都不太相信他的话，总觉得老爷子能够闯过这一关，还能活上几年。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只有一次，死也只有一次。死亡即意味着永远的消失。因此作为活体，谁也说不清死亡的感受是什么？但是当一个人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特殊的难以名状的痛苦，从而预感到死亡。
7月1日晚10多钟，老人述说心里难受，让儿媳打电话叫外出的妹夫赶快回家。11点多，跟儿媳说了一句；我就要死了。之后呼吸急促，神智不清。此时儿子回来了，紧接着呼吸心跳停止，此时时钟指向11点45分——就这样，老人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一位有着60年党龄的老党员，一生清廉，一生向着共产党，处处维护党的利益。尽管因为单位倒闭，多少年治病都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医疗保障，拿着微薄的退休金，生活窘迫，至今手里还积压着不少的医疗费没有给予报销，但多少年来老人从没有说过一句对党不满意的话。即使这几年特困企业职工能够享受了医保待遇，但他也从不多花国家一分钱，甚至不允许他的子女冒用他的医保卡开药。老人办事认真，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虽然生活并不宽裕，但却订阅了几份报纸，而且每份都要认真阅读。当他得知我对晚报副刊情有独钟时，就主动地为我收集起来，每当我去他家时，总是将一迭叠好的报纸交给我，让我带回家中去看，即使在病重的时候也未停止过，这让我特别地感动。
如今老人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对于失去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我除了感到悲伤之外，更多的是祝福老人安息。愿老人一路走好，您将活在我的心中。
结语:
本文“小医院的故事”，到此基本整理完毕，发表完毕。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就是退休以后才真的感悟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真的感悟到生命的脆弱和短暂，也就有了一种紧迫感。所以应该珍惜今后这一段有限的时间，趁着自己还能动还能写还能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还要尽快。将自己近几年写的一些本院的诊疗病例和心得体会记录在这里，正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之一，也为的是闲暇的时候回味一下过去，特别是和同事们共同奋斗治病救人的那些日子。
最后要感谢知青网朋友们的关注，特别是龙版主几乎对每次发文都给予了精彩的点评，他的敬业精神使我非常感动，也促使我耐着性子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将这百余篇文章、十多万字的日记整理发完。藉此，向龙版主表示深深的敬意和衷心地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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