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怀想那瓶肉酱
四十三年啦，关于那瓶肉酱的凄美故事，一直封存在我记忆的深处，现在我拧开记忆的阀门，一股葱花和肉丁混合成的幽幽酱香便逶迤飘来，一边嗅着，一边拾掇那样一些不堪的日子，我竟情不自禁地泻下热泪两行。
我下乡的那个山沟沟里真的很穷，多数生产队年终决算时出现“倒挂”，大队除了腾出两间屋子给我们自办伙食做伙房、食堂，再无力帮我们知青什么忙。一日三歺主食基本就是高粱米饭、玉米面饼子，土豆、白菜、萝卜做汤，老三样来回倒换，再辅以每人两片辣疙瘩咸菜。吃细粮？吃肉？想都不敢想。炊事班的小女生们平时谁在家练过手？因此，高粱米饭串烟、干面子（即玉米面饼子）煳了锅已是多见不怪了，同学们都被当作好劳动力使，每天出工体力消耗很大，营养严重不足的伙食让疲乏的身子有些不支。
那天我因事请假回了一趟家，妈妈从别人嘴里得知我们过的很苦，难过得撩起围裙擦眼角。其实家道也很艰难的，爸爸只有四十五元八毛的月薪，支撑着一个八口之家，其尴尬可以想象。临走前，妈妈把预备开春用来做鞋的钱临时挪作称了两斤肉，切作细碎的丁，做了三罐头瓶肉炸酱，嘱我带走一瓶。我知道那两瓶是留给同是知青的我那一双孪生妹的，其时妈妈所能给我们物质上的关爱和温暖只能是这些了。我穿着大庆石油工人穿的那种带垄行的棉袄，外面扎着宽宽的板带，正好把酱瓶往怀里一塞。或许是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寄望，或许是出于对妈妈的感激，我的嘴角挂着一丝不轻易有过的甜笑。
那会儿正值隆冬季节，知青和社员混编成“硬骨头民兵营”，每天奋战在修大寨田工地。五点多离天亮还早呢，哐哐的敲“铧子”声便号令般催人出工了。工地上燃着篝火，大喇叭里播放着豪迈得能气呑山河的革命歌曲，然后开始挥镐刨那坚硬的冻土，然后推起装有百八十斤重碎土的独轮侉车飞快地往来，不出三个小时，那没有一点荤腥的早饭早被两脬尿给打发了，肚子咕咕噜噜似要起义，连腿肚子也突突打颤。我们真的是好虚弱好虚弱啊，我们缺少不虚弱的依托和支撑。
打完饭，因为心中有所期盼，便急急的端回住处，从锁衣物的小木箱里捧出那瓶肉酱（苦日子让我学得小气起来，我估计如果不小气就会给人瓜分掉的），先是挖出大半匙搅在汤碗里，那汤的表层即刻扩散出些许大大的油珠，食欲顷刻提振起来。边咬着饼子边用筷子在瓶里杵古，倏地碰到硬硬的一块，信号迅疾传到大脑神经中枢，小心地将那硬块挟到嘴里丝丝地嗦啰着，久嚼不忍下咽。再连喝几口汤，吧哒吧哒嘴，以示愉悦，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便荡漾在心头了。我似乎感觉到，体力正在恢复，劳乏去了大半。
时日消耗着我的坚持，也消耗着我那瓶里的剂量，我估摸那瓶肉酱带给我的暖意和愉悦感足足维持了一月有余。
哦，妈妈为我做的喷香的肉酱，在那些不堪的日子里，给了我抵御困苦劳顿以强劲的支撑，也给我的孤独以温暖和抚慰。在后来的人生记忆中，我失去了很多风花雪月，包括肉饫鱼餍的大餐，独独忘却不了那一瓶岁久年深的肉酱，忘不了它所带给我心灵上的自省和对世事的拷问。
写于2017年4月15日 安阳
|
|
发表于 2017-4-17 15:29:04
收藏
楼主
发表于 2017-4-19 17:21:47
发表于 2017-4-18 08: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