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知青岁月：金黄色的油菜花》

川南学文

四十五、二姐相亲
李小萌和陈燕这些日子没有过来，我们换下脏衣服也没有洗，过去我们忙的时候，多是李小萌和陈燕过来就帮我们洗了，她们不过来，我和陈刚换下的一堆脏衣服都没有洗。二姐这天过来，见我们换下这么多脏衣服也没洗，就用背篼把我们换下的衣服装了一背篼，拿到河溪里洗了。
我和陈刚都很感激二姐，我们下乡这么些年，二姐一直像亲姐姐一样关心和帮助我们。二姐家这么多活，还帮我们洗衣服，让我和陈刚很过意不去。二姐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她们家煮饭喂猪做自留地的活，都是二姐在干，二姐的身上集中了农村姑娘那种特有的贤惠和勤劳。
这天中午我们从田里栽秧苗回来，我们看到二姐家来了很多人，很闹热的，一个村民告诉我和陈刚，是来二姐家看亲的。农村中看亲，就是媒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介绍人，带着要介绍的对象上门来看姑娘，如果中意，双方就定下这门亲事。
过去有好几拨人到二姐家看亲，二姐都没看上，随着年纪一天天的增大，二姐的父母都很着急。
这次听说来看亲的是一个山外的回乡知识青年，回乡知青和我们下乡知青年有点区别，区别是他们本身就是农村生活长大的青年，他们大多在城里中学上过初中或高中，文化要相对比其他农村青年要高些。
这次来二姐家看亲的回乡知识青年，文化比我还高些，我只上过初中，而他上过高中。这个回乡知青在城里读过高中，是他们那里的“高知”，人长得斯斯文文的，看着还行。听说这个青年的父亲是乡上的裁缝，家里经济比较殷实。这个回乡知青，二姐和她的父母看了还比较满意。媒婆趁热打铁对二姐的父母说，看一个日子把亲定了。乡下男女成婚有他们既定的程序，先看亲，再定亲，而后接亲，喝喜酒成婚。最关键的是男女双方定亲，定亲后这事就十有八九成了。
我们从心里祝福二姐，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但我们又舍不得二姐嫁出去，二姐一旦答应了这门亲事，就要嫁到山外去，离开我们。
二姐虽说是一个农家女，但她勤奋好学，她喜欢和我们这些知青往来，是因为她觉得我们知青是有文化的人，二姐常来向我们借书看，问这问那。二姐只上过小学，但她天生聪慧，比乡里有些上过初中的人懂得的知识还多。
二姐有一副好嗓子，会唱很多我们当地的一些民歌，我们下地干活和上山砍柴，经常都能听到二姐唱山歌。二姐唱得比较多的有《黄杨扁担》、《槐花几时开》等。二姐唱歌从不清嗓子，张嘴就唱，而且很高的音都能唱上去，也就是现在的原生态唱法。
这天看亲的人走了，我听到二姐在屋里唱那首《槐花几时开》：
高高山上（哟）一树（喔）槐（哟喂）,
手把栏杆（啥）望郎来（哟喂）,
娘问女儿（呀）望啥子（哟喂）,
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
今天听二姐唱这首情歌，曲调中有一种伤感的味道。本来相上亲了，应该高兴，但对舍不得离开山里的二姐，相上亲了，就意味着要出嫁，远走它乡，二姐的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惆怅。
听着二姐伤感的歌声，我的心里升起一阵酸楚，对二姐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下乡这些年我们已经和二姐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她就像我们的亲姐姐，在生活里无微不至地关心我们，疼我们爱我们。我们就像她的亲弟弟，需要她的关心和帮助，我们从心里舍不得她嫁人。

龙行天下

二姐是咱好乡亲，
热情好学帮知青，
这天相亲事过后，
一段情歌表其心。

川南学文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22-6-25 07:37
二姐是咱好乡亲，
热情好学帮知青，
这天相亲事过后，

我们刚下乡时才十六七岁，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如缝补衣服，那时我们干劳动衣服经常磨烂，需要人帮缝补，多是像二姐这样的农村姑娘帮我们补。二姐纯朴善良，对我们像亲弟弟一样，关心疼爱我们。回城很多年了，每次听到歌手李春波那首《小芳》，我就想起梳着长辫子爱笑的二姐，她对我们的帮助永远也不会忘记！

龙行天下

川南学文 发表于 2022-6-26 08:28
我们刚下乡时才十六七岁，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如缝补衣服，那时我们干劳动衣服经常磨烂，需要人帮缝补，多 ...

乡民中当年留下的亲切永世难忘！

川南学文

四十六、上面下来招工了
这天我在田里栽秧，陈福从公社开会回来，远远看见我，就喊我：“杨阳，上田来，我有事要给你说……”
“陈队长，什么事啊？”我停下栽秧，在田里洗了洗粘满泥巴的手，问陈福。
陈福说：“你上田来，我给你说你就知道了！”
我洗完手上田来，陈福对我说：“上面下来招工了！”
听说上面下来招工了，我的心里激动得跳过不停。
陈福说：“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名额，大队推荐了你，杨阳不容易啊，就一个名额，大家是考虑到你下乡这些年一直表现得很好，把这个名额给了你……”
听到这个突然到来的好消息，我当时激动得眼泪差点流下来了：“谢谢领导，谢谢陈队长……谢谢……谢谢……我连说了几个谢谢。
陈福从包里摸出一张表来，说：“回去把这张表填一下，还有再写个这些年下乡的表现总结。写好后交给我。”
这些年来的辛劳和努力，为的都是通过自己的表现，得到贫下中农的肯定和推荐，通过招工招生回城，没想到我就要被招工回城，幸福竟然来得这样突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把招工表看了又看，看过后确定这是真的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田间回到家里，陈刚问我：“刚才陈队长找你什么事？看你那样激动的！”
“是……招……招工……的事……”我不好对陈刚说，是因为我们知青都想通过招工招生出去，而名额又非常的少，能得到推荐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我得到推荐了，而陈刚没有得到推荐，陈刚的心里会怎样想，陈刚在乡下也表现得非常好。
我从衣包里摸出那张招工表：“上面下来一个招工推荐名额，陈队长说大队推荐了我……”
陈刚听后有点失望地说：“就一个名额……”
我看到陈刚的样子非常失落，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我们一起下乡，我们每天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我招工出去了，生产队就剩陈刚一个知青了。
以后的几天，陈刚干活都无精打采的，我知道招工他没有被推荐对他打击很大。
那张招工表，我都是背着陈刚偷偷填的，我不想让招工的事再刺激到陈刚。
招工表上简历什么的都很好填，我的历史很简单，读书、下乡两段历史，没干过其他的。但在填家庭社会关系上，我犯难了，其中有一项有无重大政治问题上，我该怎样填呢？我的父亲教书时有过右派言论，从省城下放到县城教书，算不算重大政治问题呢？
我想不填，怕填了政审过不去，但又怕政审查到，会说我对党和贫下中农不老实。填还是不填？我拿不定主意，我去问陈福，看陈福怎样说。
陈福听我说了我父亲情况后，问我：“什么是右派言论？你父亲说的右派言论是什么呢？”
我说我也不全知道，好像说过知识是通向理想目标的钥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文化的人没出息之类的话！
陈福听我说后，思索了好一会儿说：“这些话好像没……没有什么错啊，我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反动的。”
“那……陈队长，这有无重大政治问题，我该……不该……填……”我有点紧张地问陈福。
陈福又想了一会儿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文化，我怕……怕我没理解清……清楚……”
最终陈福也不敢对我说填不是不填。
我斗争了很久，最后在有无重大政治问题上，还是本着对党和人民诚实，填上了父亲曾有过右派言论。
把表交上去后，我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我填了招工表，李小萌还不知道，她好些日子没来我们生产队了，我决定到她们生产队去，给她说说。
如果这次我招工出去了，最令我不放心和牵挂的人就是李小萌了，平时李小萌有了困难和烦心的事，她都是到我的生产队找我，跟我谈，在生活和精神上我不断给她支持和鼓励。我也知道她对我的依恋感。那年我参加招生考试，李小萌就十分伤感和不舍地对我说：“杨阳，你走了，我在乡下不知怎样过！”
去李小萌生产队的路上，我心里在想，我该怎样告诉她。
李小萌她们生产队也和我们生产队一样，忙着栽秧，我去的时候，李小萌和几个妇女把扯好的秧苗抛向平整好的田里，田里十几个男子弯着腰，不停地栽着秧苗。
李小萌看见我来了，很高兴地说：“杨阳你来了，快来帮我抛秧！”
“好的！”我答应着，把秧苗准确地抛到要栽的地方。我把她挑的那担秧苗抛完了，又帮着把其他几个妇女的把秧苗抛完。
那几个妇女赞叹我说：“杨知青干活比我们乡下人还行！”
我心里很得意，却表面谦虚地说：“那能跟你们比呢？我都是你们贫下中农教的！”
我和李小萌从田头回来，李小萌问我：“今天有空过来？！”
我说：“我抽空过来一趟，下午还要赶回去栽秧。”
李小萌关心地问我：“栽秧累吧？我们生产队那些栽秧的农民都说腰酸背痛！”
“怎么不痛呢？痛只有坚持！”我对李小萌说，“小萌，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招工名额，大队推荐了我，我已经填了招工表。”
李小萌听我说我已经填了招工表，一时间没有说话，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忧郁。
“小萌，我招工出去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我安慰李小萌。
李小萌伤感地说：“你就要回城了，我不知何时才能回城呢？！”
我安慰李小萌：“你会很快回城的，我们陈队长说，以后招工的名额会越来越多！”
小萌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杨阳，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招工对我们知青来说，谈何容易，我们下乡几年了，分来几个招工名额？！”
“小萌，你也不要太灰心，只要坚持努力，会有那么一天的！”
李小萌悲观地说：“哪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李小萌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李小萌仍然很伤感。
离开李小萌她们生产队，李小萌对我说：“杨阳，你走后，不会忘了我吧？！”
“小萌，我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我动情地对李小萌说。
那时我们对爱的表达远没有现在的直白，很多东西都埋藏在心里羞于说出口。
招工表交上去了，我焦急地等待公社和招工单位的最后审批，没有得到招工单位的录用通知，没有办户口迁移，你就不能说你被招工了。我听一些老知青说，招工的变数很大，有的知青到最后发录用通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别人取代或被顶包了。
当时知青招工招生也有像现在一样的潜规则。知青招工招生能否出去，不完全取决于你的劳动表现，更多的是表现之外的一些因素，如你送公社大队干部的钱物多少，建立的感情有多深。你只有感动他们，得到他们的强力推荐，才能最终跳出农门。
除了给公社大队干部送钱物，还有就是利用自己身体的本钱，这是对那些有姿色的女知青而言。我们下乡知青中有的女知青，为了能出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多数是不情愿的，很多都是被利诱的。那时农村中一些好色的乡干部，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利诱女知青出卖她们的身体。
我下乡的公社这两年招工招生出去的几个女知青，表现并不是很好，但最后她们凭自己的身体铺路，杀出重围，在众多竞争的知青中脱颖而出，最终招工招生出去。对这样的女知青，我们这些靠自己劳动表现，流血流汗的男知青心里恨她们，但也可怜她们。
面对招生招工中的潜规则，我们无能为力去改变，只能哀叹自己的命苦，默默地屈从。

龙行天下

招工消息下队里，
一如炸雷被激起，
有人欢喜有人愁，
无可奈何等结局。

川南学文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22-10-29 07:46
招工消息下队里，
一如炸雷被激起，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时知青回城的途径主要是招工、招生、参军，但这些回城或者说改变命运的机会和名额很少。知青们不断努力奋斗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希望上天能眷顾自己，通过招工或招生回城。我在乡下也曾经有过招工的机会，但最终没有实现。今天想起那时的境况，实在是感慨万千，如果没有高考制度的恢复，我和很多知青的命运不知怎样？

龙行天下

川南学文 发表于 2022-10-29 14:25
那时知青回城的途径主要是招工、招生、参军，但这些回城或者说改变命运的机会和名额很少。知青们不断努力 ...

当年下乡一窝蜂，
催命一般大拨轰，
等到回城犯了难，
千辛万苦路不通。

川南学文

四十七、招工被人顶替
在等待招工通知的日子里，我依旧每天在田间和村民一起忙于栽秧，虽说不久我将告别这洒下我辛勤汗水土地，但我不能因为要出去了就有任何偷懒。那样贫下中农会认为我以前的表现是装出来的。
这些日子我干活特别有劲，这是因为我就要被招工了，心中有一种激动激励着我，回城当工人，这是每一个知青梦寐以求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劳动锻炼，我终于要回城上班了，我感谢老天有眼，我这些年的努力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想到就要离开农村这块我生活了四年的土地，我竟然有些不舍，这里洒下了我太多的心血，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浸透了我的辛劳和汗水。那些被山火烧掉的森林，开垦出来的土地上种植的天麻已经抽薹、开花，到年底我们将丰收我们的劳动果实，我们贫穷的生活将得到改善。想到这些，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这天我去阿香和她母亲的坟地去看了看，小勇病退回城了，沉眠于地下的阿香母女也没有人看，我应该代小勇去看看她们。想起已逝的阿香母女，我的心中就升起一阵悲哀，人的生命很脆弱，我们很多人都屈从于自己的命运，不去抗争，不去拼搏，最后以告别生命来逃离。
阿香如果没有跳水自尽，小勇或许这时还在乡下，他们的生活和命运或许不会改变多少，但他们毕竟能相亲相爱地在一起，阿香为什么非要选择死亡呢？
才几月，阿香母女的坟头已长满野草，草儿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地摇曳，使人感到一种凄凉。我在阿香母女的坟地里坐了一会儿，我回忆着阿香生前和张小勇交往的那些日子，那时他们是那样的互相依恋，生活虽然很苦，但他们生活得快乐！不知小勇回城后，现在他的病可好些了？我想我回城后，一定要先去看看张小勇……
水田里的秧苗一天天栽满，农活也一天天较为轻松了点。我每天都在等招工通知，等待招工通知的日子是非常难熬的，等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担心出现其他的变故。这天我去乡镇上给生产队买农具，买好后我碰上两个其他大队的知青，我们一起去镇上的茶馆喝茶，他们也谈起这次招工的事，我问他们，这次招工填表这么久了，不知怎么还没有通知？他们告诉我说，这次招工竞争非常大，有一些知青托关系走后门，原来填了表的不一定走得了。听到他们说后，我的心都凉了，我没有“关系”，我完全凭我在乡下实打实地干活，拼命地表现才得到的推荐，我还有希望吗？！
命运总是和我开玩笑，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我再一次被忽悠了，原本推荐我的那个招工名额，给了大队另一个女知青，这个知青在乡下表现远不如我，而公社某个副书记却点名推荐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副书记一直和这个女知青有不正当关系，他向这个女知青许诺有了招工招生的名额下来就推荐她。这次有了招工名额下来，这个副书记开始并没有实现她的许诺，推荐这个女知青，从他的心里来讲，他想永远地占有这个女知青，满足他的淫欲。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知青知道招工她没有被推荐后，去找这个副书记大吵大闹，并扬言不推荐她，就要把她和他的事闹出去。这个副书记也知道，这个女知青把自己的身体都出卖给她了，为的就是能够招工回城，现在自己如果悔了她，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这个副书记为了自己的丑事不被闹出去，为了他的前程，动用了他手中的权力，把原本推荐我的那个名额给了这个女知青。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愤怒，我几次想去公社找这个副书记说道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去找他闹一场，最多出出气，得罪了他，我今后就不要想出去了。
陈刚听说我的招工名额被那个和公社副书记有不正当关系的女知青顶替了，陈刚很为我不值，陈刚对我说：“去公社反映她的问题，让她走不了。”
我说：“算了吧，把她弄下来，我也出去不了。大家都是知青，她在乡下还是很可怜的！”
这次招工没走成，对我的打击很大，自己在农村只有这样表现了，招生招工都出去不了，自己的前途还有望吗？
这两天我干活都是无精打采的。李小萌听说我招工的名额被别人顶替了，到我们生产队来安慰我，李小萌对我说：“杨阳，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得到，这次招工没有出去，还有下一次嘛。你比我们好得多，我们连推荐都得不到。”
这天我和李小萌又去我们知青屋后的山头上去坐了半天，这些年我和她需要互相安慰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去山头坐坐，望着远方秀丽的山峦和山下层层起伏的梯田，郁闷的心情会开阔很多。我和李小萌坐在山头上，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这时我们无需多说话，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对方对你的情感和安慰！
李小萌安慰我：“不要再为招工的事气了，只要人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人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以前常对李小萌说的话，没想到她今天用来安慰我。
我怕李小萌为我担心，我对她说：“我很快就会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忘记，我不会因这件事而沉沦……”
李小萌轻轻地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感受得到她对我的情感和温柔。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在山头上坐了很久……

龙行天下

招工名额被顶替，
哭笑不得剩叹气，
幸有女友来相劝，
再振精神干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