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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上面下来招工了
这天我在田里栽秧,陈福从公社开会回来,远远看见我,就喊我:“杨阳,上田来,我有事要给你说……”
“陈队长,什么事啊?”我停下栽秧,在田里洗了洗粘满泥巴的手,问陈福。
陈福说:“你上田来,我给你说你就知道了!”
我洗完手上田来,陈福对我说:“上面下来招工了!”
听说上面下来招工了,我的心里激动得跳过不停。
陈福说:“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名额,大队推荐了你,杨阳不容易啊,就一个名额,大家是考虑到你下乡这些年一直表现得很好,把这个名额给了你……”
听到这个突然到来的好消息,我当时激动得眼泪差点流下来了:“谢谢领导,谢谢陈队长……谢谢……谢谢……我连说了几个谢谢。
陈福从包里摸出一张表来,说:“回去把这张表填一下,还有再写个这些年下乡的表现总结。写好后交给我。”
这些年来的辛劳和努力,为的都是通过自己的表现,得到贫下中农的肯定和推荐,通过招工招生回城,没想到我就要被招工回城,幸福竟然来得这样突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把招工表看了又看,看过后确定这是真的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田间回到家里,陈刚问我:“刚才陈队长找你什么事?看你那样激动的!”
“是……招……招工……的事……”我不好对陈刚说,是因为我们知青都想通过招工招生出去,而名额又非常的少,能得到推荐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我得到推荐了,而陈刚没有得到推荐,陈刚的心里会怎样想,陈刚在乡下也表现得非常好。
我从衣包里摸出那张招工表:“上面下来一个招工推荐名额,陈队长说大队推荐了我……”
陈刚听后有点失望地说:“就一个名额……”
我看到陈刚的样子非常失落,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我们一起下乡,我们每天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我招工出去了,生产队就剩陈刚一个知青了。
以后的几天,陈刚干活都无精打采的,我知道招工他没有被推荐对他打击很大。
那张招工表,我都是背着陈刚偷偷填的,我不想让招工的事再刺激到陈刚。
招工表上简历什么的都很好填,我的历史很简单,读书、下乡两段历史,没干过其他的。但在填家庭社会关系上,我犯难了,其中有一项有无重大政治问题上,我该怎样填呢?我的父亲教书时有过右派言论,从省城下放到县城教书,算不算重大政治问题呢?
我想不填,怕填了政审过不去,但又怕政审查到,会说我对党和贫下中农不老实。填还是不填?我拿不定主意,我去问陈福,看陈福怎样说。
陈福听我说了我父亲情况后,问我:“什么是右派言论?你父亲说的右派言论是什么呢?”
我说我也不全知道,好像说过知识是通向理想目标的钥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文化的人没出息之类的话!
陈福听我说后,思索了好一会儿说:“这些话好像没……没有什么错啊,我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反动的。”
“那……陈队长,这有无重大政治问题,我该……不该……填……”我有点紧张地问陈福。
陈福又想了一会儿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文化,我怕……怕我没理解清……清楚……”
最终陈福也不敢对我说填不是不填。
我斗争了很久,最后在有无重大政治问题上,还是本着对党和人民诚实,填上了父亲曾有过右派言论。
把表交上去后,我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我填了招工表,李小萌还不知道,她好些日子没来我们生产队了,我决定到她们生产队去,给她说说。
如果这次我招工出去了,最令我不放心和牵挂的人就是李小萌了,平时李小萌有了困难和烦心的事,她都是到我的生产队找我,跟我谈,在生活和精神上我不断给她支持和鼓励。我也知道她对我的依恋感。那年我参加招生考试,李小萌就十分伤感和不舍地对我说:“杨阳,你走了,我在乡下不知怎样过!”
去李小萌生产队的路上,我心里在想,我该怎样告诉她。
李小萌她们生产队也和我们生产队一样,忙着栽秧,我去的时候,李小萌和几个妇女把扯好的秧苗抛向平整好的田里,田里十几个男子弯着腰,不停地栽着秧苗。
李小萌看见我来了,很高兴地说:“杨阳你来了,快来帮我抛秧!”
“好的!”我答应着,把秧苗准确地抛到要栽的地方。我把她挑的那担秧苗抛完了,又帮着把其他几个妇女的把秧苗抛完。
那几个妇女赞叹我说:“杨知青干活比我们乡下人还行!”
我心里很得意,却表面谦虚地说:“那能跟你们比呢?我都是你们贫下中农教的!”
我和李小萌从田头回来,李小萌问我:“今天有空过来?!”
我说:“我抽空过来一趟,下午还要赶回去栽秧。”
李小萌关心地问我:“栽秧累吧?我们生产队那些栽秧的农民都说腰酸背痛!”
“怎么不痛呢?痛只有坚持!”我对李小萌说,“小萌,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招工名额,大队推荐了我,我已经填了招工表。”
李小萌听我说我已经填了招工表,一时间没有说话,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忧郁。
“小萌,我招工出去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我安慰李小萌。
李小萌伤感地说:“你就要回城了,我不知何时才能回城呢?!”
我安慰李小萌:“你会很快回城的,我们陈队长说,以后招工的名额会越来越多!”
小萌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杨阳,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招工对我们知青来说,谈何容易,我们下乡几年了,分来几个招工名额?!”
“小萌,你也不要太灰心,只要坚持努力,会有那么一天的!”
李小萌悲观地说:“哪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李小萌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李小萌仍然很伤感。
离开李小萌她们生产队,李小萌对我说:“杨阳,你走后,不会忘了我吧?!”
“小萌,我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我动情地对李小萌说。
那时我们对爱的表达远没有现在的直白,很多东西都埋藏在心里羞于说出口。
招工表交上去了,我焦急地等待公社和招工单位的最后审批,没有得到招工单位的录用通知,没有办户口迁移,你就不能说你被招工了。我听一些老知青说,招工的变数很大,有的知青到最后发录用通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别人取代或被顶包了。
当时知青招工招生也有像现在一样的潜规则。知青招工招生能否出去,不完全取决于你的劳动表现,更多的是表现之外的一些因素,如你送公社大队干部的钱物多少,建立的感情有多深。你只有感动他们,得到他们的强力推荐,才能最终跳出农门。
除了给公社大队干部送钱物,还有就是利用自己身体的本钱,这是对那些有姿色的女知青而言。我们下乡知青中有的女知青,为了能出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多数是不情愿的,很多都是被利诱的。那时农村中一些好色的乡干部,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利诱女知青出卖她们的身体。
我下乡的公社这两年招工招生出去的几个女知青,表现并不是很好,但最后她们凭自己的身体铺路,杀出重围,在众多竞争的知青中脱颖而出,最终招工招生出去。对这样的女知青,我们这些靠自己劳动表现,流血流汗的男知青心里恨她们,但也可怜她们。
面对招生招工中的潜规则,我们无能为力去改变,只能哀叹自己的命苦,默默地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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