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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准备，我和姥姥、姐夫三人，从梅山青峰岭坐班船，踏上回西莲花山的路，这次回家，待了三天。姥姥老家在巢县农村，解放前和姥爷一副挑子，一头挑着我母亲，一头挑着我舅舅，逃荒到六安，姥爷去世后，姥姥二十八岁守寡，靠着一手好裁缝手艺，把我母亲和舅舅拉扯大。我常听母亲说，从她记事时起，不论春夏秋冬，每天跟着姥姥做针钱话，都要做到半夜才睡。靠着母女俩好手艺和起早贪黑的辛劳，姥姥带着母亲，硬是在六安城里和平巷内，置下有门头的小四合院，巷子里的邻居都称杨家门楼子，门口还有一对一米多高的石鼓。常年的辛勤劳动，她的身体很硬朗。班船在高峡平湖中航行，姥姥很兴奋的观看两岸风景，航道时而狭窄，两岸悬崖峭壁峥嵘可怖。时而水面宽阔，远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船到西胡店，转乘小渡船到板棚，幸好姥姥乘坐大小船都不晕船。下渡船后，我挑着行李，姐夫拎着旅行袋，跟着姥姥，开始上山了。我挑的挑子比来时重多了，因为多了幻灯机、幻灯片和气油灯，还有带了条被子和秋冬衣服，因为山里秋天一到，早晚就冷了。这一挑子有六十多斤左右，现在对我來说很轻松，这也是劳动锻练的成果。每走半个多小时，我就放下挑子，让姥姥歇歇，她走路还可以，有时还不让歇。姐夫家在农村，身体很好，体力劳动也干惯了。他要替我挑一肩，我说不用，你把姥姥照顾好就行了。从板棚往西莲花走，越走住家户越少，山也越来越大。从平畈向山沟里一拐，有户人家，我在这户人家路边，放下挑子，对姐夫、姥姥说，我们在这儿歇歇，要上山了，有十五六里没有人家，我来要点水喝。因为每次都从这家门口走，也有点熟了，我大声问，有人在家吗？屋里有人出來说，有人啊，你回西莲花。我说是的，我来要口水喝。她说，水在厨屋，你去喝吧。我拿了水杯，到厨房水缸里，舀了杯水，递给路边的姥姥，又到厨房拿了个碗，舀了碗水给姐夫喝，等他们喝完了，我又用水杯舀了杯水喝。谢了这家人家，开始上山了。
先是沿河沟过水，我找了根棍子给姥姥当拐棍，拄着拐棍过石步子稳当些。拐来拐去，过了五六次河，沟深了，山也高了，上山的路也陡了。我们走走停停，姥姥也不感到累，不住的说，好大的山，从没上过这么大的山呢。挑子虽不重，但天热又上山，也累的滿头大汗。姐夫在后面说，这山真大，你一个人走也不害怕。我说，开始走有点怕，两趟一走就不怕了。上到一个平缓的地方，我放下挑子说，走了一大半了，歇歇再走。我们三人坐在路边石头上休息，我用杯子在山沟中舀來山泉，给姥姥喝，又舀了杯给姐夫。这个平缓处是山民伐木的堆场，伐的树在这儿粗加工后再扛下山，地上到处是砍渣木屑，有尺把厚。因为六安没有烧的柴禾，连蒿子秆都砍不到，所以我姥姥看着心疼。说，这么多砍渣怎么都不要了，多好烧啊，烂在这儿多可惜。姐夫笑着说，这么高、这么远的山上，谁要啊，怎么挑的走。我对姥姥说，你看这些砍渣烂在这里都可惜，我们队里成棵的树，毛竹，在山上搞不下來，烂在山上有好多呢，那真是可惜了，没法搞下山呀。姐夫从旅行袋中拿出大馍，一人一个，说吃点，垫垫好赶路。休息一会后，再上山，路在半山腰，小河沟已在峡谷沟底，一步一喘，歇歇走走，陡的地方有台阶，怕姥姥累坏了，经常坐在台阶上休息。姥姥看到有很多大树，在山上路边枯死烂掉没人要，只说可惜了，可惜了。台阶路不到一米宽，临崖靠山，十分险峻，我不断提醒姥姥和姐夫，靠山走，要小心。这段台阶路又长又陡又高，是上山中最难走的一段，也意味着最难走的路，就要结束了。 较平坦的路到了，走了一里多，经过一片稻田和一处无人住的院落，三步台阶上大门半开，院子里长滿了二尺深的蒿草，悄无人烟。姐夫问，这房子、院子还是好的，地点也怪好的，怎么没人住。我对姥姥和姐夫说，我听人家说，这户人家两幢六间房子，有四五口人，六O年大饥荒时，别人知道他家有粮食，有天夜里杀了他们一家，挑走了粮食，因为住单庄子，又偏远，几天后才发现，至今坏人也没抓到，所以这个房子就没人住了，门窗家俱都在，也没人敢进去拿。我每次经过这儿，都不在这儿歇。姥姥听了，连说作孽，作孽。走过这座凶宅，砂石路缓上坡，比刚才要好走多了。上到山梁上，已到西莲花山，也进入高寒山区了。远远的看见对面山上，有一块斜立路边的巨石，我指着巨石说，过了那块大石头，就下山了，只有四里地，就到了。虽是山顶，但是横排路较平坦，我边走边对姐夫说，这块大石头上刻的还有字呢。他问什么字，我说是 “天地正气” 四个大字，还有小字看不清。他一听，很感兴趣，说到跟前去看看。不一会来到巨石下，它斜插路边，好像随时要倒下來，我紧走几步，从巨石下走过，过了巨石找个地方，放下挑子，说歇下再走。扶姥姥坐在路边石块上，姐夫放下旅行袋，绕到巨石正面看石刻字，巨石四周长満了树和荆棘，难以靠近，我和姐夫还是摸到巨石跟前。这巨石有四五米高，宽一米五，似刀削的平面上，模模糊糊有“天地正气”四个大字，每个字约有三四尺见方大小，还有小字，模糊不清。后來才知，这是国民党抗日爱国将领，上将军长唐淮源，于民国21年（1932年）驻军于此，师部就在我们队新庄子。并在附近的几块巨石上，用不同的字体，分别提写了“天地正气”、”纪功石“、“宿雾”等石刻。看过巨石上的字，我们开始下山的，路也宽些平些，好走多了。过小石桥，经小店子，正是吃饭时间，一路上人很少，到家已是十二点多了。开门，打水，起火，赶紧烧饭。菜园的菜很多，割韭菜，摘辣椒，茄子，不一会就摘了一小筐。简单的吃过迟到的中饭后，姥姥和姐夫在屋前屋后转了转，当看到屋前菜园，屋后水井、柴堆，门前稻场，路边茅房，都觉得很好很方便。屋后的五保户罗老奶奶，也来到门口，和姥姥攀谈起来，说起來，我姥姥比她大十多岁呢。罗奶奶不停的，啰啰嗦嗦的说，你好有福，儿孙滿堂，身体硬朗，还能走山路。我啊，作孽啊，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我怎么不死呢，死了就好了。队里人看到我回来，还来人了，有两户还送来蔬菜。散工了，队长和绍信大伯听说我姥姥、姐夫來了，过来看望他们。姥姥和姐夫很高兴，和他们谈的很认真，再三感谢队里照顾我。
姐夫肖汉友，家在本县江店二龙岗农村，他六0年合肥师范学院本科毕业后，在金寨师范任教，很健谈，不论和谁都谈得来。他和队长、绍信大伯谈的很投机。队长他们都说我劳动积极，不怕脏不怕累，还是队里民兵队长，要求进步表现很好。姐夫和姥姥听了很高兴。我拿出幻灯机和气油灯，对队长和绍信大伯说，这是县文化馆发给我们队，宣传毛泽东思想用的，并说我也学会放映了。他们感到很稀奇，说过几天开社员会，放放看看。队长和绍信大伯坐了会走了，天也黑了，我点灯烧饭。晚上山区漆黑一片，寂静的很，只有住的草房，发出各种莫名的声响，我已习惯了。烧水洗脸洗脚后，我们在屋里说话，姥姥、姐夫都说我住的好，队里人也好，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是的，晚上除了看书，没有任何文化娱乐。睡觉了，我们三人挤在一张大床上，姥姥单独盖床被子，我和姐夫共用一床被子。走路累了，我很快进入梦乡。 天亮了，起床了。昨天走二十五里山路累了，姥姥睡得好。我打开大门，烧水，洗漱。等我们吃过早饭后，小学生已经上学了。老院子小学生上学，总爱从我门口绕一下，有时在门口伸头缩颈望望，很可爱，有时我会逗他们玩。今天也不例外，新上队的两个小孩从门口走，我看到有个小女孩手帕中包有鸡蛋，我问她，你包里的鸡蛋是卖给供销社的。她说是的，我说供销社收多少钱一个，她说三分钱一个。我说你包里有几个，她说五个。我说卖给我吧，她不相信，我拿出一角五分钱给她，她才相信。也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在西莲买鸡蛋呢，平时可舍不得花钱买呢。放好鸡蛋后，我对姥姥和姐夫说，我带你们到队转转。他们说好，来了就是要看看的。生产队已上工了，我先带他们到老院子。从我住的家门口，就能看到庄口的几棵粗大的白果树，树龄已有五百年了。顺着上坡路走了二百米，就到了。我先领他们去绍信大伯家，家里只有大妈带着小弟和小妹在家。大妈见我们來了，很高兴，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下，又要倒茶，我说，大妈，别忙了，不喝水，我带姥姥來看看。我对姥姥、姐夫说，去年冬天下大雪來时，在大妈家住了二十天，照顾的可好呢，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比我大两岁，一个和我同年，平时干活都照顾我、教我。在大妈家坐了会，带他们在老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又领他们到新庄子去。在经过到东莲岔路山坎上，我指着山下的平畈，对姥姥、姐夫说，你们看，那儿是东莲花山，有东莲和东风两个大队呢，比西莲两个还大。他们看看山下的平畈，房子像火柴盒样，又看看身后的平畈，都说这真怪了，西莲比东莲整整高了一座大山。过了岔路，沿着到新庄子路，我指着潘岭头的路说，从那走到油店，棺材沟就在岭下面。
快到新庄子，队里正在地里干活，队长招呼姥姥说，大妈，来看看啦。又对社员说，这是小甄的姥姥和姐夫，昨天来的，我们休息一下吧。队里社员來到路边，有二三十人，和姥姥、姐夫寒暄一番，都说姥姥身体好，有福；城里人能走二三十里山路，身体好健旺，一点也不像快八十岁的人。把姥姥乐的，嘴都合不上了。到了新庄子，围着庄子转了一圈，新庄子比老院子气派些，住户少些。从新庄子又到下庄子，这儿就住三户人家，庄子很小。顺路就到彩门，旁边有棵二百多年的老枫树，这离我住的地方就百把米。回到家，我准备烧饭，姥姥、姐夫也累了，坐着喝茶休息。看到东莲卖豆干的来了，我又买了四块干子。开始烧饭了，姥姥要烧，我说我來烧。姥姥说你怎烧。我说今天菜多，鸡蛋炒韭菜，干子炒辣椒，还有烧茄子呢。姥姥说，你会蒸鸡蛋吗。我说不会，她说我來教你，以后烧饭时，就蒸个鸡蛋当汤。炒好菜，烧饭了。姥姥说把留下的两个鸡蛋打开，在大碗里搅搅，再加上水，放上盐，放点猪油，等饭快干汤时放上，盖上锅盖就行了，蒸鸡蛋省事又好吃，以后菜少时，你可以添个汤了。饭好了，鸡蛋果然蒸的很好。吃饭时，姐夫说，我和姥姥明天回去了，我要上班，姥姥来看了也放心了，明天我们还是坐船回去。我对姥姥说，大哥先回去，你住住再走好吗。姥姥说，来莲花山看你在这怪好的，我也放心，你们队里的人真好，你在这儿好好干，不要偷懒，不能让人说闲话，我走了你也就安心了。我想马上就要农忙了，到时也顾不上姥姥，也怕她看到农忙时，起早睡晚辛苦样。我对姥姥说，山路你走不惯，歇好了吗？腿痛不痛？姥姥说，腿不痛了，也歇好了。
晚上吃过晚饭，我们又到队长家去看看。队长看到我们来了，迎到稻场上，把我们让到家里。家里面光线不好，居住条件简陋，一看就知十分贫困。我们坐下后，姐夫说，明天我和姥姥回去了，特地來告辞的。队长说好不容易來了，怎么不多住几天。姐夫说我还要上班，姥姥离开六安有个把月了，也想回家了，到梅山休息几天就回六安了。告别队长，回到保管室，天已快黑了，我在外间点了盏灯，又在卧室点盏灯，关上大门，我们坐在外间谈心。因为每次回去，都和家人谈到莲花山，所以家人对西莲也不陌生。姐夫说，这次到西莲来看看，这真是好地方，这么高的山顶，还有几百亩田，你们队有一百多亩田，还有山地，吃粮问题不大，就是缺粮也缺不多，经济收入也有，树、竹子、茶叶，真是好地方，比我家乡生产队强多了，也富裕多了。我说，全队一百二三十人，只有麻埠移民来的一户外姓，都姓陈同宗的。姐夫说，山里群居都是这样，所以和社员关系要处好，我看队长和队员对你都很好。我说，是的，队里对我是很好。姥姥说，那你更要好好干了，也不知在这儿要干好久。我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时，学校和上面就说过，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姥姥说，真要在这安家落户。姐夫若有所思，没吭声。夜降临，我们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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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7 14: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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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8 08:2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