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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小刺梅》13（下）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三章 那些钉子做的孽
“别叫了！我有那么老吗？”小刺梅说。她的嘴唇、下巴微微动了几下，把拇指和食指伸进嘴里，慢慢地抠着什么。不大会儿，两根手指捏出了一颗牙，扔在了身旁已裂了桌面的八仙桌上，笑着说：“看，你们把我的牙都叫掉了！” 她这一番幽默，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呆了，仰着脸看着她。 马大山灵机一动：“要么，我们管您叫姑姑，那个总可以了吧？” “姑姑？岁数大的、岁数小的都可以叫姑姑。”不经意，小刺梅歪着脑袋心里想的顺着嘴边溜了出来。她似乎同意了，端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要管我叫姑姑，就得听我的，先依我三件事儿！” “成，三十件也成！您说吧。”马大山们高兴得异口同声。 “第一件，你们不要称大。那天要是换个别的什么人，就你们那张牙舞爪的样儿，不把你们揍惨喽！” “是，是，那天也就是您那个心疼我们……” “第二件，你们要饭、打劫我不管，但，不许欺负穷人。”小刺梅沉思了片刻，“这第三件么？……不许糟蹋女人！都记住了？” “不称大；不欺负穷人；不糟踏女人。我们那个记住了。”马大山们齐声应答着。 “谁要是身上发痒，别说是犯了三条，就是一条，马帮主，我可要找你问个明白！”
“从这以后，你们就管她叫姑姑啦？”姜茂林心里想着他讲的往事，有些情节，还真让人心动。 “是啊！”马大山动了动身子，大概坐时间久了，有些累了，但他的兴致却有增无减。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对她都很服气，是不是？” “我们这个刺梅姑姑哇，不仅人长得好，本事大，会疼人，弄起事来还那个特有心计。”马大山笑着，炫耀般地说，“不是那个跟您吹，就是她那个把屎盆子那个扣到您身上，您都找不着那个扣盆子的人！” “是吗？我光听说她挺会偷的，她还有那本事？”姜茂林在故意挑他的话头。 “我就那个说一件事，您可得那个哪儿听哪儿了。”他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诡秘，看姜茂林和小王点头答应后才接着说，“那是刺梅姑姑刚来没多久，陈掌柜的那个三姨太……” “哪个陈掌柜？是义祥六陈商行的陈掌柜吗？”马大山一提到陈掌柜，更引起了姜茂林的兴趣。 “是，就是义祥的陈掌柜。他那个三姨太，呸！”马大山狠狠地向地上“呸”了一口，说，“那个娘儿们，可坏了，我们要饭到她门口，她一准那个放狗出来咬。我那个小崽子，让她那个狗咬过好几个！有一回，看见我们那个要饭，她弄了把鸡粪那个拌进剩的饭菜里……后来，这事儿让刺梅姑姑那个知道了，想法治了她。到现在，那娘儿们还蒙在鼓里呢！”他开心地笑着，“您们可别往外说。”他又一次叮嘱姜茂林和小王。 姜茂林点了点头。 马大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我们按刺梅姑姑那个吩咐，先是跟踪她。发现她那个每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那个到鱼市东边的那个破亭子里，靠着柱子坐着那个乘凉、看景儿。那天，刺梅姑姑在她每天后背靠的那个柱子和坐的廊板上钉了几根寸把长的小钉子，留了很短的一截在外头，不经意根本就看不见，还都用钳子卡去了钉子帽儿……”
骄阳似火。 雁南湖生机勃勃的坡岸上，杂草灌木被晒得发了蔫。无依无靠的几棵胳膊粗、歪着脖子、斜楞着膀子、哈着腰的柳树无精打采地垂着落地的长发。安静极了，只有那知了“吱吱”地叫个不停。 下午三点多，三姨太和往常一样，缓缓地走进了湖边的亭子。她烫着卷曲着张牙舞爪的头，脸蛋上抹着香粉儿，嘴唇上描着红圈儿，耳朵上挂着金镏子，手腕上当啷着玉环子，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染着黄绿圈儿细洋布的短袖旗袍。她站在亭子的中间，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花手绢，像是在嗅吸花草湖水中喷发出来的清香；另一只手慢慢地解开了脖颈处的衣扣，像是在享受从湖面上吹进凉亭里的微风…… 突然，黑胖子、小顺子等十几个要饭的小叫花子拎着打狗棒，晃着身子，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他们聚在凉亭前，冲着三姨太起着哄地喊—— “大美人，三姨太， 小嘴儿不大心最坏。 金银珠宝身上戴， 鸡鸭鱼肉肚里搋。 要是打发要饭的， 鸡巴巴拌进剩饭菜。 你说这人坏不坏， 嘿，你说这人坏不坏！ 嘿，嘿， 大美人，三姨太……” 黑胖子他们一遍一遍地起哄般的喊叫，先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儿，抖了抖精神，壮着胆子扭着身子摇着手绢上前去轰他们：“去！去！老娘可不是好惹的，鸡巴巴还塞不住你们的臭嘴！” “呕……！”黑胖子他们闹着、嚷着，“哗”地一下子散开了，在旁边的杂草灌木中藏了起来，和马大山一起盯着她。 她以为是自己把那些要饭的叫花子赶跑了，得意地抿着抹了红唇膏的小嘴唇笑得前仰后合。笑累了，她手捂着肚子坐在她常坐的亭子廊板上，身子朝前倾着。 早就藏在那下面的小刺梅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把手里拿的纸卷儿里的几只“杨树剌子”（有的地方叫“吊死鬼儿”，皮肤碰到痒得钻心）顺着她脖颈后面旗袍略敞的领口倒了进去，又悄悄地溜得无影无踪了。 这三姨太先是觉得后脖颈子发痒，抬手到脖子后面去挠。这一挠不打紧，“杨树剌子”掉下去了，后背带着腰都痒了起来。她慌忙扔了手绢，两只手背过去使劲地挠她的腰和背……可，不论怎么挠，就是不解痒，还痒得越来越厉害！ 藏在杂草灌木丛里的孩子们看得这叫开心、解气！一个个用手紧紧地捂着嘴——谁也不准出声，这是小刺梅定的“军纪”！ 这三姨太可真是痒得没了辙。不知是挠累了，还是想用那柱子蹭蹭痒儿，奇痒无比的后背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可她哪里知道，只要她的后背一靠那柱子，露着尖儿的钉子就会扎进去—— “哎呀！”她大叫着，惊恐的身子忽地向前一撅，屁股自然跟着向后挪，廊板上的钉子又扎进了进去！ “哎——呦！我的妈呀！” 她恼羞成怒了！猛地一起身，“咔嚓”一声，被卡了帽的钉子剐住的细洋布旗袍几乎同时撕开了几条大口子。从撕开的忽闪忽闪的细洋布的裂缝中，可以看到她的后背腾起了一片片凹凸的红肿。原来，她的上身也只穿了件肚兜儿！她后背、后腰白乎乎的肌肤上，她身穿的白裤衩子上挂着几滴鲜红鲜红的血，想来是那些钉子做的孽！被撕开的旗袍上，除了挂着撕扯不断的细布丝线儿，还耷拉着两只“杨树剌子”！ 她的惊恐，她的慌乱，几乎到了极点！连害羞和骂人也忘了，顾前不顾后地抱着头，一溜烟地就往家跑！
“瞧她那个狼狈，我们可笑了那个痛快！”讲到这儿，马大山仍忍不住在笑，“刺梅姑姑那个跟我们说，就只想扎扎她，谁成想她穿的那个旗袍那么不禁扯！” “你们可算是解了气了？”姜茂林听着他讲的故事，脑海中似乎浮现着小刺梅、马大山们捉弄人的情景，也想笑。 “活该！恶有恶报！”马大山解恨说，“过了两三个月，我们编了段那个数来宝，我那个说给您听听—— ‘小刺梅，满城飞； 一双大眼盯着谁？ 盯着狼心和狗肺， 缺德作恶准倒霉！’ 我们这帮要饭的走到哪儿那个就唱到哪儿，那个唱了半年多，刺梅姑姑那个就不让唱了。可直到现在呀，那些个黑着心，干缺德事的人，还整天介那个提心吊胆呢！” 怎么？这话咋这么熟？像是在哪儿听过？在街上？在茶馆里？还是……？姜茂林顾不上多想。为了核实，为了抠他，故意扳起面孔，斥责道：“你净瞎说！” “我没瞎说！”马大山认真地举着两只手，“谁骗人谁是那个最小最小的那个小王八！” “我听说，陈掌柜的大太太一年前得病死了，现在跟二太太过，没听说他还有个三太太呀？”姜茂林故意问道。 “就是……那个事儿后没那个几天，不知为啥，陈掌柜就那个把她给休了。那娘儿们也那个没再找主儿，做了那个暗门子。陈掌柜那个也离不开她，老往她那个臊窝里钻，这阵子跑得勤着呐！” 听侦察员们说，陈掌柜最近常去那个报失窃案的姓王的女人家，莫非……？想到这儿，姜茂林问：“你再说说，这三姨太长啥模样？” “咳！这人你们那个见过，就是那个前些日子那个在那个鱼市跟那个买菜的那个大兵那个闹的那个人。” 好家伙！马大山的一句话竟带出了八个“那个”，只有最后一个“那个”有所指向，所指的原来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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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30 15: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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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31 08:4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