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那些年,那些歌儿
兵团时代,我们知青的文化生活几乎是空白,只好自己寻摸乐子吧,各色歌曲自然就闯进了我们的心扉。
1968年7月初到农场,充斥耳际全是清一色的样板戏的旋律没有更多的精神食粮,我的荒友小玖居然无师自通地哼起了名曲小调,歌词是下乡前在学校里听同学传唱的:“离别了挚友,来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是75天,看了又看,望了又望,眼前是一片凄凉……” ,嗓音嘶哑,跑调都当别论,我们喜欢的就是从软绵绵的歌词里浸出的那份温情。几天后,我们全都学会了边走边唱,其后这首名曲在我们连风靡一时。
转过年来,北京69届的弟弟、妹妹们到了,他们年龄虽小,却会唱很多我们不会的外国歌。比如我们3排的□□□特别喜欢对着他的中学女同学干嚎苏联歌曲喀秋莎,由于文化底蕴的缺失,他记不住那些优美的歌词,擅自作了改动,比如:歌词原本是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他竟然唱成喀秋莎站在无底的岸上,美感顿时消失殆尽。
知青唱外国歌曲的消息传到连领导那里,他们更是把想象发挥到了极致,副连长李金在全连批判修正主义大会上说:“有的北京青年不安心扎根边疆,唱黄色歌曲‘北京郊外的晚上’。”我们听了这句话,就差开怀大笑了,但这是革命批判会,所以必须强忍着。
伴随经典歌曲,诞生了多少凄美、荒诞的传说,连我们当事人都难以尽述。
记得小莫的发小谢苏从内蒙莫里达佤到访,他带来的歌曲“白兰香”让我们耳目一新。
白兰白兰朵朵香, 青春青春处处藏。 哪有花香无人爱, 哪有青春是久长。
"流浪的人归来”是我们的保留曲目,尤其是那句“不知当年的小阿妹,如今在哪里?”更是引起了同为年轻的我们无端的遐思。我们连有一位南方男知青拿手好戏就是吟唱此曲,虽然他的普通话说得有些拗口。这位荒友不但歌子唱得好,反应也是异常敏捷。有一天,宿舍里因为烧炕出现火情,虽过火面积仅一平方米,火焰高度不足一米,他却麻溜地把自己的行李卷从窗户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窗下的小水坑里,须臾,火被扑灭,他的麻烦却来了,拆洗被褥,一通穷忙活,贤人自扰嘛。
1971年深秋的一天,冷风吹拂,望着天空飘下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夹着雪花,当时我们在窑地,躺在炕头上心情比阴云还沉重。远山灰蒙,平畴空灵,眼前是一片水汪汪的世界,此情此景令我们心里好惨然。因为是雨休,工业三连的天津知青世华也到我们窑地来做客,还带来几首歌。他的嗓音嘶哑,可是节拍拿捏得特准,极富感染力,再加上那忽悠悠的歌词我们听得都陶醉了,仿佛歌中吟唱得就是我们自己。
世上人嘲笑我,精神病患者,
我的青春即将埋没,有谁来同情我?……
记得1975年以后,很多知青调离了兵团,剩下的人心涣散,看不到自己的前途,神不守舍,一个个象没头苍蝇似的,于是我们只有借助虚无飘渺的歌词来慰藉自己的不安分的心。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象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伤感的歌词再加上吉他琴极富异国风情的柔美旋律,听得我们是如醉如痴,凄惶真情很动人。
仲夏之夜,月色如盘、树影婆娑,我们三五好友,围坐在修配厂宿舍旁的原木堆上,浅歌轻唱、听凭晚风。我们通常是唱前苏联歌曲,而我的最爱则是《科罗拉多河上的月光》。“月光照在科罗拉多河上,我愿回乡和你在一起” 。微风袭来,歌声、琴声随意飘荡。场面真有些象保尔童年时的邻家小聚……
最冒风险的唱歌经历当属唱南京之歌,好奇心让年轻人无所顾忌。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团部电影放映队。词曲也是一位天津知青探亲带回来的。顾及周边环境因素,我们一般不会唱整首歌曲只是唱前几句而已,这就足以欣慰了。
蓝蓝的天空上,白云在飞翔。
美丽扬子江边,是我可爱的南京古城
我的故乡。
……
下乡10年间,我们失去的东西太多,时光、理想;忘不掉的是记忆、歌声。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30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的黄色歌曲早就恢复了经典老歌的金身,被强加的指摘早已灰飞湮灭,而伴随老歌迈过的青春岁月则显得有些伤感,很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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