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谢谢你转来的这两个瑞典颁布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对照译本,我一段一段对照着看,前面那个有些刺激,后面那个就平淡的多了,甚至有的段落都不译。
莫言是幸运的,因为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作家,能得到诺贝尔文学奖实属不易。前几年有一个高行健,是八十年代离开大陆加入了法国国籍的中国人,他得诺奖后,人们争买他的作品,结果是越看越莫名其妙,如堕五里云中,因此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而莫言的作品,谁都看得懂,影响力远远超过高行健。
莫言得奖后,学生送我一套莫言全集。我现在正当作闲书一本一本地看,目前为止,刚看完了《丰乳肥臀》和《蛙》,其他的还没开始看。
前些日子,有位记者采访我,是个小姑娘,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过着北漂生活。她的文笔很好,我问她是哪里人,她自豪地说是山东高密人,莫言的老乡。
我说,那你也争取得诺贝尔文学奖,她说“我哪有莫言那个胆子,根本不顾及当局的看法,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小姑娘说的这点,正是我欣赏莫言的地方:实事求是,实话实说。他得诺奖后,在香港大学演讲,说在1960年他们村曾一天就因饥饿死去18个人。就因为这句话,招来了大面积对他的无端攻击,其中有一句质问他说:“莫言,那你爸你妈怎么没被饿死,留下你这么一个混蛋?”
咱们这么说吧,说三年自然灾害没有饿死过一个人,那是在北京、上海及各省省会没有饿死过一个人。但,即使在北京,毛泽东的女儿挨没挨过饿(权延赤、李银桥《走下神坛的毛泽东》)?主席女儿都挨饿,中国的农民会怎么样?有人动辄就跟人要中央公布的正式文件来证明饿死了多少人,说白了,那就是在逼迫我党,像要求前苏联向全世界公布“卡廷森林案”一样,可能吗?!我们党也是有心理负担的,有些承受得了,有些承受不了!
暂时,全国人民还不可能得到那三年饿死人的准确数字,因为话语权处在封锁阶段。
莫言绝对不知道那三年全国到底饿死多少人,但是,他会实事求是地说,他们村饿死了多少人 。作家是有良知的人,莫言讲实话,这也是他得到诺奖的原因之一。
莫言小说里讲过在饥饿年代他们这些孩子吃煤的故事(《蛙》)。
我们小时候读书,说在旧社会,穷人饿极了吃观音土,我们问老师,什么是观音土,老师说,人吃了观音土拉不出粑粑,但是里面多少有点能让人活下去的营养成分。莫言和他的小伙伴们吃煤,我看也跟吃观音土差球不多。
说实话,莫言赶上了好时代,没那么多帽子往他头上扣,也没那么多棍子往他身上抡。前苏联有五个作家得到过诺贝尔文学奖,除了肖洛霍夫,有两个流亡到国外,有一个受到批判放弃去瑞典领奖,有一个被迫害多年,然后驱除出境。肖洛霍夫之所以得以保全,是因为他得奖后坚持对当局肉麻地歌功颂德,可是写的东西质量越来越差,没人买账,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写出《静静的顿河》的那个人?
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定是有标准的,从上面的译文看,有文学方面的理由,也有社会学上面的理由。我在欧洲留过学,深知老外是怎么看中国的。
他们对中国的了解除了一般常识以外,使他们更好奇的是,中国是怎样一种社会结构?在那种社会结构下,都生活着什么类型的人?人与人之间是怎样相处的?他们什么地方跟我们一样?什么地方跟我们不一样?---- 这些方面,就像我们对他们同样好奇一样。莫言的文学作品把这些事情都讲得很清楚,同时也很深刻,所以,我看老外读莫言的作品,实际上是在读中国的社会。
就像我们读《红楼梦》一样,清楚地看到了几百年前封建社会的林林总总。如果作者正好又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能够感动读者,那就必然会得到世界文学最高评价机构的嘉许了。
我以前讲过,好小说要有四个动人,即语言动人、性格动人、情节动人,意境动人 ---- 这些,莫言都做得到。读他的东西,能感觉出这个人很静,很有定力,洞察力很深邃,把人的善和恶都看得很透彻。我只看了他的两本书,说的都是他高密乡的事,可见他非常熟悉本乡本土的历史和人物。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别的书,虽然他在北京当过兵提过干,但我估计他不大熟悉大都市的生活,可能没有反映都市人群生活的小说。这不是缺陷。就像老舍写北京人是一绝,可你让他写农村生活,那不就失去他的优势了?
不管怎样,莫言得诺奖这件事是让中国人值得高兴的事,反正我现在出国,比以前出国,总觉得在精神上更牛了,总有一种我是那个能把人送上太空,还出过一个能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那个国家来的人。虽然高行健、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达赖、刘小波都得过这个诺贝尔奖或那个诺贝尔奖,都好像对我提气没什么帮助,而莫言得奖,不知怎么,就是让我觉得牛。
可能有人会说我,人家得奖跟你有屁关系,我告诉你们,关系在哪里----那些科学奖咱们单说。可某国有个被世界承认的文学家就有点不大一样:因为英国有莎士比亚、狄更斯,法国有雨果、司汤达,德国有歌德,俄国有托尔斯泰,中国有曹雪芹,那么这些国家在文化和精神上的质量,哪个国家的人也不敢小看!
莫言能不能跟上述人物平起平坐,我觉得下结论还早。但起码,他作为一个中国现代的作家,被肯定了,这就值得我们中国人高兴!
莫言使许多中国作家在世界同行面前抬起了头,也鼓励了更多的中国作家,去争当世界级的大腕。
我要说,莫言,你真的使我们感到了 ----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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