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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兴安岭林场散记〈一〉
我所在的连队工业二连是非农业连队， 夏天没有农忙，冬日何来农闲？所以，每到冬季团领导就会派我们连到800里以远的小兴安岭的伊春林场去伐木。现在我知道，伊春拥有亚洲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的红松原始森林；但那时，我满目承载都是山陡林密、夜黑风高，粗犷、冷硬的知青岁月在我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1972年12月25日，我们采伐队来到伊春市金山屯林业局葡萄沟林场，它位于小兴安岭中部的青黑岭西侧。放眼望去，天光冷艳、林海招摇，山高太阳小，雪厚树迷茫，大山延绵不绝如一道天然屏障，无数棵红松、黄花松、水曲柳、大青杨、黄菠萝恰似风樯矗立、仿佛一道神秘的风景线突兀立在我的面前。有生第一次踏入森林王国的领地，心里充满了好奇与敬畏。脚下沉睡的是齐膝深的积雪，行走在上面，缓慢而笨拙，即使是晴空朗日，眼前也总是飞舞着细微的清雪，落在皮帽子、肩头，和青春的脸颊，是凉丝丝的惬意，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心思古老却又年轻，我们与大山融为一体。
由于山里伐木点的住宿有些紧张，所以我们班的几个人被留在山脚，临时和运输连的司机们住在一座帐篷里。每天的工作非常轻松就是打打拌子什么的，我知道这不会长久的。所谓打拌子，就是用太平斧把六七十厘米长的原木段劈开，由于气温通常在零下二三十度，木材异常脆硬，几斧子劈下去原木就顺茬裂开散成数块拌子，再码成垛，和反映林区生活的电影所描述的毫无二致。
有一天，运输连的司务长老胡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们北京知青都会做饭包饺子，那啥，今天你去食堂帮厨吧！”我的到来立刻缓解了食堂里正在忙碌的三位女炊事员，她们安排我擀饺子皮。当天在食堂就餐的约有五六十人，我一个人擀饺子皮工作量应是很大的。她们看出我的辛苦对我说，开饭时多吃些饺子吧。那时连队的伙食确实太单调了，每天几乎看不到任何油腥，几个月吃不到猪肉很平常，把我们馋得吃老鼠的心都有，可今天的饺子馅是猪肉丁儿，很香很油腻正对我的口味。既然她们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那我就不客气了。这顿饭我一口气吃下了60多个饺子，要知道北大荒的饺子可比北京的大多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这么多饺子被我存放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里。
许是我的饭量太大，也许是我的1.78米的身高在知青中很显眼，几天后领导又找我，道：有一件艰巨的工作你能干吗？原来，这几天在运输原木的司机当中流传着一个荒唐的信息：每到夜间，在深山的公路边总有一个鬼影拦车，由于司机是24小时连班单独作业，此传言不免令人心惊肉跳，尤其是3位公路养护工——我的班长王佩芬（男）和2名知青死活拒绝出工干活，理由是害怕遇到鬼魂，于是领导想到了我。
第二天一清早，我扛着磨得锋利的铁锹出发了。我的任务是维护公路路面并在弯道处撒土防滑，确保运输木材的卡车畅通。临行前，领导叮嘱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别在老林里迷失方向。
大山里的阳光，虽然灿烂却没有丝毫的热力，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不为之所动，映照在皑皑白雪上，反射的光芒也是冷冷的。在长达70里的漫漫山路上，现在只游走着我一个人，眼前的白雪、道路，空旷、雄浑、晶莹剔透；远方的山峦、林海、冷漠壮丽、美仑美奂。漫山遍野的红松，岂止成千上万，大雪压松枝，冰雕玉琢成；脚下的林间土路，原本坑洼不平但由于冰雪的加盟，成就为光滑、坦荡，曲曲折折地通向原始森林的深处。行走间，山风轻轻掠过似乎与我呢喃耳语，而山林则沉默无言，傲视着不速之客，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弥散在身边，我不停地用目光逡巡着高大的红松粗糙的树皮，想象着在百年年轮覆盖下的坚韧与寂寞。当然我也做好了应对突然出现野兽的紧急情况的准备。
我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无声的童话世界，深山的寂静令人窒息。我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竟然是自己的心跳，“嗵、嗵”，节奏沉重而悠长，偶尔从白桦树上飘落下一片枯叶，居然落地轰然有声，如同一棵小树倾倒。
在走过了几道山沟之后，我终于来到了传说夜间有鬼怪拦车的地方。豁然降临的是一派令人心醉的美丽：山峦、林海象一副装帧精美的油画，安谧、致远。山风轻扬，林涛起伏，合奏着一曲美妙、深奥的乐章。我迎着山风站立，心里忖度，保不齐在哪一棵红松树后面就潜伏着凶险的生物？还好，我有锋利的铁锹为伴，心里踏实多了。我仔细观察后发现离公路数十米远处有一棵高大的红松，与众不同的是在距地面三四米的位置，水平生长着一枝横杈，这在千百棵红松中是绝无仅有的。我明白了，就是这只横杈，在夜色苍茫中被疾驶的汽车驾驶员误认为是鬼神拦车的巨手，答案找到了，不安的心也就放下了，但我一天的工作真的如此轻松吗？
前行，再转过一个弯道，我忽然听到了巨大的声响，象滚滚的闷雷划过，由于深山里超寂静，一旦有声音就会被放大10倍，我马上想到这是大型哺乳动物才能发出的声音，是老虎还是熊瞎子？逃跑还是停留？我陷入了真正的危机中！在茫茫的原始森林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可求助的朋友，即便是一只麻雀，还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吧。我镇定一下紧张，决定看看到底是什么动物，尽管这样做有风险，但无端逃跑只能授人以笑柄。我把铁锹紧紧地握在手里，摒住呼吸贴着公路边的山崖一寸一寸地移动，顺着声音向前望过去。这一看，我也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一头家养的毛驴！因为它的嘴边还栓着1米多长的缰绳，此刻正用蹄子烦躁地刨着地上的落叶，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哇！我今天要是能牵一头毛驴回去，那是啥成色呀。连忙扔掉铁锹，蹑手蹑脚走过去，可毛驴太机警了，就在我离缰绳一步之遥要出手去捡时，它却灵巧地一摆头逃脱了。但也不远去，几步之外就停住，引诱我次再上钩，如是者三。
时间不早了，我无心和它周旋，不得不放弃了拯救它生命的念头儿。
在夕阳的映照下，我踏上了归程。暮色里，林海、雪原被笼罩在淡紫色的暮霭中，更显苍茫、寂静，这是有生难忘既惊险、又美艳的维护林区山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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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1: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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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13: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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