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北大荒（二） 冷

忆北大荒（二）

冷

近来央视节目中，大量报导了南方的雨雪天气，并总结出了一个字——“冷”。

说起这个“冷”，不禁使我回忆起了，刚到北大荒时的一件往事来……

那是1964年的1月8号，我们这些刚刚从北京到北大荒农场的北京支边青年（当时，上山下乡是以支援边疆建设为目的，所以叫支边青年，文化大革命后，才叫知识青年），还在八五二农场，由总场组织的青年学习队时，就接到了下生产队参加劳动的任务。同学们好似出笼的小鸟一样欢腾了起来，整个宿舍里都开了锅……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比较早的就起床了，各自都在准备着自己的东西，欢声笑语地打裹着行李……“汽车来了，赶快集合！”大队长在宿舍门口高声喊着。接着就听到踢踢踏踏的杂乱脚步声和“劳驾了！让一让。”“劳驾了！借光了，借光了。”的叫喊声……

来接我们小队的车也到了，同学们把行李掷到车上，各自找位置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有几个同学急忙地抢占了靠驾驶棚的位置，还面朝前方地坐着，以便可以沿途观赏路边景色呢。那想到，凛冽的寒风，把他们吹得都喘不过气来……

汽车开出了总场所在的山林，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周围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着，天空是灰蒙蒙的。只有东南的群山上空的山顶上，那还没有睡醒太阳，显露出一团很模糊的光斑。向北望去，看不到遥远的天边，因为远处的大地已经与天空融为了一体。虽然没有下雪，空气中却稀散地漂浮着极其微小的冰晶，不仅模糊了视线，还打在迎风的面颊上，如同针扎一样的刺痛。那个冷就别提了……

一路上，我们看到，在较低洼的公路两旁，或是路边有小树棵子的地方，雪都被推土机推过，有时两旁的积雪竟有三米多高，汽车从中开过，就如同穿跃雪山峡谷一样……

在这寒风凛冽的车上，我更加深深地体会到了母亲的伟大。还是我母亲有经验，因为我们老家是在齐齐哈尔。所以，在我准备开往北大荒时，妈妈不但特地为我做了棉背心和棉袜子，除了北京市统一发的棉衣、棉裤、兔皮的棉帽子和棉胶鞋外，还为我买了一件棉大衣。并且，还把父亲用过的老羊皮揣手（羊皮做的，毛朝里的，如同套袖似的皮筒）给了我。这宝贝，可显示出了非常的作用……同车的几个同学，戴着棉手闷子（东北人，把四个手指连在一起的棉手套，叫棉手闷子），还一个劲儿地往棉大衣里放呢。我只戴着白线手套，双手放在老羊皮的揣手里，不但感觉不到寒冷，双手还热呼呼呢。

经历了近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二分场一队。

这二分场一队，位于全农场的东北边缘，隔蛤蟆通河与燕窝岛农场（八五三农场）相望。由于这生产队处在大平原上，离山林较远，所以这里最明显的特点是草房之间距离都比较大，而且家家的房前都跺着几大垛柴火，被大雪覆盖着也不知哪是麦秸、豆秸和玉米秸了，那些可是每一家的全年烧柴呀。这里的房屋虽然低矮，排列却很整齐。

我们都被分别地安排在生产队职工的家里住下了。

第二天，太阳又被薄云笼罩了起来，像是个银亮的大珍珠挂在灰色的天空。风虽然不大，却刺骨地严寒。

去年秋天，二分场的几个生产队，由于地多人少，在大雪到来之前，已经来不及收回这些玉米了。如果不把站立的玉米割倒，风雪后，矗立在大地里的玉米秸，对风雪的阻碍作用，会使玉米地里积雪深度将是不可想象的。那时，人们将无法在没膝深、或更深的积雪中去收玉米了。更为主要的是，这些土地如果不能及时地翻耕，来年将无法播种春小麦了。因此，全生产队集中力量，把这些玉米秸，带着玉米棒子全部割倒，并分成了几排，一朵朵地堆集了起来。土地都翻耕和平整完了，大风雪也到了。全生产队除了按总场要求，抽调了一部分劳力去兴修水利外，剩下的只有三十多名老年人和有孩子的妇女，没有去水利工地。他们已经在这地里奋战了一个多月，眼看到年关了，还有五百多亩地的玉米棒子，没有掰回到场院上去。生产队实在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了，才向总场求援的……

粮食不能烂在地里，总场领导经过研究，不但遣反了这几个生产队的水利人员，还组织了总场场部范围内的一些工、副业单位的人员，去支援了。我们青年学习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近半尺多深的积雪，覆盖着被翻耕过的土地，一望无边的大地里，还有七排成堆的玉米秸被雪埋着。这一排排的玉米堆，能沿伸出两、三千米远……

每隔十多米距离就是一个大雪包，整齐地排列在这片地里。地头百十来米内，已没有了雪包，却能看到一片片三、四米方圆的大雪坑。坑内残留着烧过玉米秸的痕迹，周围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还有没被拉走的横七竖八的玉米秸，还有一片狼籍的玉米叶。这是生产队的人，在前一段时间，扒过玉米时留下的痕迹。今天为了照顾我们，这帮支援扒苞米的北京支边青年，能在距离生产队比较近的地方干活，生产队的职工已经到了这块地的比较远的那一头去了。

我们每小队，分配到两排大雪包，而后就八人一组，分在一个个的玉米垛旁，开始了扒苞米的劳动。

由于天太冷，似乎把他们的嘴都冻住了，谁也没说话，大家只是低头掰着玉米棒子。坐在玉米秸秆上干活，也并不舒服，冰冷依然能透过棉大衣、棉裤、秋裤传递到全身。虽然在移开玉米秸的空地上，烧起了火堆，但是每个人的后背，依然会感觉到刺骨的严寒。大家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味道了……

单调的抓起玉米秸秆，掰下玉米棒子的动作更使人烦闷。我带着的线手套早就湿透了，而且脚也都冻得如同猫咬一样难忍。看其他人也冻得够呛，都在一个劲地抖动着双脚，手中的活越干越慢了……

就这样，我们干了三天下来，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冻坏了手、脚。还有几个同学感冒发烧了……

第四天上午，天气变了。狂风夹着雪花，漫天飞舞着……有位同学，带着温度计，一看，气温已经是零下37度了……

这时，生产队长吹响了收工的号子。同学们都站起身来，向回走了。我却站不起来了，右腿的关节，几天来虽然疼痛，却能坚持……有两个住在同屋的同学知道，他们便过来搀扶我了……

多亏总场来车接我们了，回到总场后，我就被同学们抬着，送到了医院，并且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