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看见外国人了 第二天的清晨，船已驶入黑龙江水域也就是所谓的界江，北岸就是——苏联。 苏联，我在课本里读到过她，我能背诵高尔基的《海燕》，我还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柯擦金”的名言，抄写在日记的扉页上；“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每当回首往事，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书本里的认知毕竟是有些虚幻和抽象。在我的头脑中总觉得苏联离我们很远很远远在天边。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国度，却悄无声息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客船行驶在主航道上，就好像是在她的身边漫步走马观花，这令我们十分激动。很多人扶着护栏向那边专注地观望，这就是外国啊！她是那么的荒凉，那么的沉寂。 黑龙江的水是深褐色的，好像是被枯枝和树叶浸泡过似的，黑里透红，与松花江灰白的水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餐厅开饭了，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几个人在里面吃炸酱面，大清早也不觉得饿，况且书包里还有好多吃的东西。我慢慢地向船尾走去，忽然甲板上有人惊呼；“老毛子船！老毛子船！” 呼啦一下子从船舱里跑出好多人扑在护栏上。我猛然回身，一艘白色的小客船像箭一样迎面飞驰过来。船上有几个老毛子微笑着向我们招手，一个男的大块头，穿着白色的半袖T恤挺着个大肚子，下身是牛仔裤（我们称之为劳动布）。还有两个女的飘着金色的长发，穿着红色和白色的连衣裙，满面笑容的非常友好。他（她）们的皮肤非常白，而且都是大鼻子深眼窝。 我们惊呆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们，谁也不敢吱声也不敢招手，就像傻子一样的麻木，毫无反应。 开眼界了！真真切切的看见外国人了，而使我更惊奇的是他们的船怎么那么快，就好像是贴在水面上飞似的，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们的面孔。 当时我心里很纳闷；老毛子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向我们招手微笑。他们的国家难道不管吗？他们是修正主义，我们是社会主义，两种不同的思想意识形态。珍宝岛战役刚结束没几年，我们是敌对的国家呀。我知道我们可不敢向他们招手，因为他们是苏修，我们怎么能向他们招手呢，如果有人背后说你里通外国那不完了吗！ 我们的船仍然像老牛车似的缓慢滑行，黑龙江的水面宽广，水量丰沛，老毛子那边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神秘和好奇，我仔细地观察着苏联那边的树木和草丛，感觉与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不同，茫茫荒野一片沉寂，连个人影都没有。两岸的草木完全一致，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异花仙草，这让我亢奋的情绪未免有些索然和小小的失望。 前面是个弯道，客船随着主航道的水流拐了过去，这时我们的客船几乎是贴着老毛子的岸边滑行。对岸终于出现了一个镇子，这让我很兴奋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认真地搜索着一切。那里好像是一所农场，有白色的房子和高高的尖塔，还有几个又高又圆的大油罐，偌大的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非常萧条和冷清。大约七八分钟，也就是一颗烟的功夫，客船便驶过弯道，将那座死气沉沉的农场抛在了树木和荒野之中。 不久迎面又驶来一艘苏联的货船，很高很大，双方的船都发出了鸣笛，是问候还是提醒？我看见苏联货船的驾驶楼上方有一个信号灯在闪着白光，那是对方向我们发出的信号。令我不解的是他们的驾驶楼怎么在后面啊，推着船往前走，这使我大跌眼镜，违反常规啊，我们在松花江上所看到的都是前面的船用钢缆拖拽着后面的货船，可是今天看到的景象却使我有些不习惯，感觉有悖常识难以接受。 我慢慢地又踱到了船尾，平静的水面被行驶的船压得支离破碎，船尾的轮浆拍打着水面泛起翻腾的浪花，并留下长长的倒八字形的波纹向两岸扩散。望着那逐渐放大的波纹，我心里想它多么像是一个大大的“人”字啊。然而此时我们何偿不是这艘船啊，正在开启人生的航程，在洁净的白纸上书写着人生旅途的第一笔。 东方红—08号客船满载着五百多名热血青年，他们满怀着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豪情壮志和扎根边疆一辈子的远大理想，向着东方，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抚远县，乘风破浪，驶向广阔天地，驶向新生活。 第三天也就是八月六日凌晨两点多钟，客船到达了本次航行的目的地——抚远县。 船舱里静悄悄的大家还在熟睡，朦胧中听到有人悄声说到抚远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一夜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我也爬了起来，来到甲板上。 天刚蒙蒙亮，晨风习习带来阵阵凉意，东方的天际已出现一抹白鱼肚。客船已停靠在岸边。岸上是一座高山，上面是黑乎乎的树木，高坡上有几栋黄色的平房，岸边的沙滩宽阔平坦，寂静无声，整个世界还在酣睡之中。 我又绕到船的背面，苏联那面一片荒芜和沉寂，一个高大的瞭望塔矗立在岸边，非常醒目。远处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岸边只有一些低矮的草丛和灌木，江面很宽，估计能有千八百米。 两点半的时候天已大亮，这里的天亮得可真早，我感觉有些冷。当我回到船舱的时候所有的人基本都醒了，或坐或躺着显得有些兴奋。大约六点多钟，岸上出现一群人径直登上了客船，过了一会带队的干部来了，点名招呼我们下船，还有一大部分人留在船上准备继续航行去下一站——海青公社。 沙滩上有好几伙人排着纵队在点名查数，核对后，我们便背着行李拎着网兜，跟着领队的干部穿过沙滩，爬上一个陡坡来到一条路上。前面的那个纵队全是男生向西边走去，他们当中有不少是我家的邻居和同学年的同学。（后来我知道他们是分到“黑龙江捕鱼队”。）而我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二十多人则向东来到抚远县招待所吃早餐。 早餐有馒头豆腐汤还有炖鱼块，鱼块是一角钱一大碗，我们吃得很香很饱。过了一会来了一位县知青办的干部，讲了几句欢迎的话，便把我们领到外面，上了一辆红色的大客车，跟我们家里的公共汽车一模一样。 坐在车里等了很久，才看见有几个人向我们的大客车走来，在车门口处有一个人说；“你们俩上这个车吧。” 然后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微笑着上来了，那个女的很漂亮，白净的脸庞透露着成熟女性的魅力，男的也很帅气，看上去比我们稍大些，他俩就是我们后来尊称的大哥和大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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