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锅里洗澡 ——兼悼念老于 马号的老于是一个非常老实厚道的东北吉林人,1960年后来到我们河北队。我是通过大鹏认识他的。 1968年深秋,二龙山早就大雪封山了,那时我们刚下乡到黑龙江兵团六团四营二十五。有一天傍晚,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宿舍的炕上发呆,看见从外边进来了一个人,他把背着的一卷行李往炕上一扔,帽子一摘,露出了光头,随即就躺下了。他就是从9连 “发配” 来这里的大鹏。 大鹏是北京人,当年17岁,听他后来说,他们一伙人文革初期是北京最早的红卫兵成员。后来在北京折腾得挺厉害,这年夏天家里人就和黑龙江兵团联系,让他们来这里下乡锻炼。他们来了七八个人,都是解放军总后勤部的干部子弟。又听说到了9连,大鹏他们也不老实,不听话,常结伙和来自天津的,哈尔滨的,双鸭山的知青结伙打架斗殴,惹怒了当时的场(当时还没组建成兵团场)领导,就把他们从团部周围的连队分散到最艰苦最边远的连队去。 在9连,大鹏结识了天津知青过强。过强是我在天津的邻居。听说大鹏要到25连,过强就介绍了我,所以大鹏和我也就见面熟了。他到了我们连队被分配跟马车,也就天天和马号喂马的老于打交道,不久就很熟了。马号白天把马匹都放出去了,除了打扫卫生外没什么事情可做,只有晚上需要上夜班,看护马号,拌马吃的饲料,喂夜草等。老于,人挺和气,不说不道的,经常邀请我们晚上到马号去玩。 刚到连队时我们没有地方洗澡。我们所住的宿舍仅20多平方米,进门是一米多宽四米长的通道,两侧全是二层铺,能睡20多人。如果大家都在屋里,绝大部分人必须得上床铺,否则地下站不开。加上是老房子,火墙火炕都失修,所以冬天屋里很冷,根本不能洗澡,只能偶尔用温水擦身子。经过老于介绍,我们居然晚上就到马号洗澡了。马号有个大灶台,灶台上放有一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晚上糊黄豆和煮饲料后就闲下来了。这时,我们就舀些井水把大铁锅烧开,先盛出一大桶开水,然后撤火,再往大锅里兑满凉水,温度适中就溜进锅里泡澡了,身子泡暖和了,就坐在灶台上搓,分上段、中段、下段洗。就这样一锅水,凉了再兑些热水,几个人轮流洗,洗完后将水淘干倒掉,把铁锅烧干,炒黄豆。二龙山的大豆是出口小日本的,个大粒圆,饱满金黄,嚼在嘴里满口喷香,至今回想起来还津津有味。我们边说话聊天,边吃炒大豆。在煤油灯下,三四个人足能度过一个干净轻松的夜晚。回来睡觉,躺在被窝里,别提多舒服了。这种待遇当时不是任何人都能享有的。从秋冬到了连队开始就在马号里洗澡,直到转年春天老于去世,大约有半年时间。老于是患急性肠梗阻去世了。发病时在连队,用拖拉机把他送到20里开外的团部医院时就已经穿肠没救了。那年他也就三十岁左右。 听到老于死的消息,我挺难过。当时我已经是排长了。连部开会时听领导们念叨,老于家的远房哥哥来料理他的后事。人被埋葬了好多天,那位“哥哥”依然不走,他找到连首长说,有人对他讲,连队有老乡曾找老于借过10块钱,让连里帮助查查。那时我们在食堂吃饭,馒头四分钱一个,一块钱能买25个馒头,够平常人吃5天的。10块钱可以买250个馒头,是老于一个多月的饭钱,可是往哪里去查呀。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一人死了,借钱的人也没有对证。过了几天没有进展,那位“哥哥”就走了。 老于走了,我们没有洗澡的地方了,也没有边吃黄豆边聊天的愉快的夜晚了。 后来连队新盖了红砖大瓦房宿舍给我们住,有了活动空间,加上冬天有充足的燃料——上山砍木头柈子,捡拾枯枝烂木把屋里烧得光腚都不凉,所以冬天就在宿舍里洗澡了。尽管那样,有时候我还是想起老于。 我们都是二龙山的匆匆过客,而老于却永远属于二龙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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