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 第一章 青春序曲之七)
进人十一月上旬,连队的秋粮收割、土地深耕,以及浇地保墒等工作基本上 结束,秋粮打场、积肥送肥、平整土地,以及兴修水利等农活也都渐次地纳人了年底前后的工作议程。 此时,连队一分为二的实施工作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总计大约两百人即将奔 赴新建的八连,其中包括四个大田排,还有部分炊事员,以及一些熟悉后勤和连部工作的相关人员等,我所在班排的大部分战友均在这次调动的名单当中。 我很高兴去新建的连队,一是那边的住宿条件要比四连好得多,其次,我是 个游泳爱好者,尤其喜欢在江河湖泊中劈波斩浪、或顺水漂流,或逆流而上的那种悠哉、游哉的自我陶醉感。新建的连队恰好紧邻乌加河西岸,下河游泳要比留 在四连便利得多,当然还能在温暖适宜的季节里顺便解决洗澡难的问题。唯一感 到遗憾的是,今后我与留在四连的几位同窗好友和几个情同手足的发小再也不能朝夕相处,只能东西隔空相望,异地而居了。 搬迁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为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混乱,尽可能减少马 车拉运大件行李和各类农用物资的次数,所有人员只能按照野营拉练的要求身背背包,手提全部随身用品,徒步三里多地走到新建的八连驻地。 实际上,八连新建营房的住宿条件尚且不够完备,尽管先期到达这里的两个 班一直忙于各种人住条件的收尾工作,但是,刚刚完工不久的室内墙皮和土炕远未干透,为尽快烘干,他们不得不在各自负责的房间里频繁点燃干草,烟雾弥漫 的房间里充斥着潮湿草泥和草木灰的混合味道。此外,少部分取暖火炉还在垒砌 当中,食堂的炉灶还在进行安装调试,许多新旧炊具还需要修修补补,洗刷一新。营区外围防护沟的挖掘,以及操场和进出连队土路的整修等相对次要的工作 也在见缝插针相机展开。好在新打的唯一一 口生活用水井已经基本上具备饮用条 件,只是水色浑浊,口感略显咸涩,初次饮用,齿间总有一股浓浓的土腥和盐碱味儿。由于处在刚刚启用阶段,饮用前尚需放入适量的明矶进行沉淀,可毕竟战 友们无需担心再去凿冰提取排水渠中那种富含化肥,以及各类有机粪肥残留物质 的污水吃了。 由于连队初建,除来自本团机务连的指导员和来自四连的副指导员主持日常 工作外,计划配置的连长和副连长尚未到岗,现有的编制还处在逐渐扩充与完善阶段,因此新连队依旧沿用从四连带过来的旧编制。我所在的班暂时隶属于尚待 正式改编的二排麾下,但是十六班的称谓并没有改变,人员也没有任何新变化。 在那段日子里,除去地里的许多农活需要完成外,连队走人正轨的工作更是千头万绪,仅有的两位连队领导甚至连续几天都在夜以继日地开展工作,战友们加班 加点同样也是常有的事,而宝贵的时光却如同白驹过隙,仿佛只在眨眼之间就到 了年底。 此时正是千里冰封的隆冬季节,一场极其罕见的鹅毛大雪不知从夜间何时 起,便纷纷扬扬地降落在一望无垠的河套平原大地上。起床的军号声响过之后,班里负责轮值的一位战友,手持水桶和军用水壶等器物要去锅炉房为战友们打回 洗漱用水,当他拨开门插销试图拉开房门时,房门竟如压紧的弹簧般被怒吼的狂 风瞬间掀开,随即裹挟着鹅毛雪片灌满了整个房间。毫无思想准备的当值战友竟至连连打着趔趄,向后倒退了数步才算勉强止住,因为下意识地扬手防风防雪, 拎在手中的水桶险些失落在地面上,已经起床的战友们无不大声地惊呼起来。 我心怀强烈的好奇心快步走到房门口,左手拉紧房门,右手扣住门框,手指 同样加了些小心,然后把头探出门外,向更加广阔的天地望去。果然是一场从未见过的暴风雪!营区内外白雪皑皑,房前屋后早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操场 上大量的浮雪随风流转,形同海上汹涌翻腾的白色狂潮,营区中央的照明电线不 断发出凄厉的尖啸声。白茫茫的雪幕中,矗立在三支渠渠背上的扬水站,恍若幻化而生的海市蜃楼,影影绰绰地悬浮在营区前方大约七八十米处。 没过多久,取消例行出操的通知就由值班排长传达下来,是否正常下地干活 亦将酌情另行通知。可见,这确实是一场十分罕见的暴风雪。 在无忧无虑的童少年时期,雪天曾经带给了我太多不同寻常的快乐,无论是 堆雪人,打雪仗,还是脚踏一块儿宽约五厘米、长约二三十厘米,并且精心打磨光滑的小竹板(通常是在童年伙伴的相互掩护下,从煤铺装煤用的竹筐上偷拆下 来的),在形同赛道般狭窄的胡同雪地上,与童年小伙伴们肆无忌惮地一起滑 雪,拼速度,都是我最钟爱、且又乐此不疲的重头游戏。至于欣赏漫天飞雪的意蕴,以及挑战大自然、战胜大自然,那可永远排不上整个冬季的活动议程里。 但是,面对如此壮观、而且又是前所未见的鹅毛飞雪,还是让我萌发了赏雪 的强烈冲动,即便不能重温童少年时代那种纯粹童真的巨大乐趣,有机会穿行在如此罕见的暴风雪中,至少也是融入大自然,挑战大自然的一种难得的体验啊! 而取消晨操正是实现这一愿望的绝佳时机。当我兴致勃勃地跑出宿舍时,操场上 早有七/V位满脸稚气的战友,利用难得的一点儿不受任何约束的空闲时间,正在 风雪弥漫的雪地里,相互追逐着打雪仗,丝毫不把遮天蔽日、摧枯拉朽的暴风雪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我的全部兴趣全然不在眼前这种充满童趣的游戏上,但是流连于远 远不够通透的营区内,观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视野又会受到营房,以及其他建筑物的极大限制。于是,我毅然决然地越过宿舍东侧的下斜坡,张开双臂,脚踏即将 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在空旷的田间地垄里,任凭一次又一次狠狠 地滑倒在雪地上,冰凉刺骨的疾风飞卷着鹅毛雪片抽打在脸上,钻进衣领里,任凭鹅毛雪片眯住了眼睛,风灌咽喉让人感到窒息,执意要去体验那种从未有过的新鲜 感、刺激感,以及融人风情雪韵带给我的、那种无以言表的愉悦感。 驻足环顾四野,密密匝匝的雪线时而形同巨大的天网,疯狂地向我裹挟而 来,时而又像是一堵堵快速移动的雪墙,恶狠狠地向我迎头撞击过来。然而让我倍感兴奋的是,我总能破“网”而出,穿“墙”而过,而且,不但是兴奋的,愉 悦的,还总会生出冒险家般沾沾自喜的成就感。偶尔,又会产生一种说不尽、又 道不明的无限感慨:这眼前的世界是一幅画卷吗?白茫茫的一片未免太过单调!可又恰恰本该是色彩缜纷的大自然里难得一见的绝色景致;即便是芸芸众生的大 千世界,又显得格外静寂,以至只能隐约听到四周瑟瑟的落雪声,可屏息凝神细 细地听,这单调的音律偏又如此的曼妙,如同天籁之韵,让人遐思万千,似痴如醉。噢,这疯狂的暴风雪哟,这难得一见的特殊景致,不但是自己的人生当中第 一次深深感受到祖国山河的无限壮美,也让我陡然增加了对这片大自然的无限热 爱与敬畏,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就此油然而生。 吃早饭的时候,风刮得愈发猛烈,雪也下得越来越大,密集的雪线仿佛欲将 眼前的一切景物肆无忌惮地切割成碎片。狂风骤起时,鹅毛般的雪片时而漫天飞舞,铺天盖地,时而又似张牙舞爪的雪地游龙,摇头摆尾,东游西窜。战友们只 能凭借说话的声音,才能辨别出那些从七八米开外顶风冒雪走来,并且包裹严密 的其他人。 绝大多数战友从未见过这样的暴风雪,根据以往的经验,已经有人在作乐观 推测了: “面临如此恶劣的坏天气,眼下又是相对冬闲的时节,今天的田间劳作很有可能是要取消,而且临时安排以班为单位的时事政治学习了。” 对此议论,绝大多数战友都表示认同,不管怎么说,以班为单位的政治学习 更具灵活性,变相休息亦可让大家享有更多时间去处理个人私事。极个别人甚至早把一种泼皮无赖般的心思摇头晃脑地哼唱在“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朗里格 朗里格朗,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穿 过了大街走小巷,为了吃来为了穿,昼夜都要忙,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这首《春天里》的电影插 曲当中去了,仿佛这会心的歌声,真能唱出他期待出现的那番自由天地(除生产 劳动外的侃大山、棋牌娱乐等一切自由活动)似的。 然而,连部的通知却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先是明确要求大家吃完 早饭后立即返回宿舍待命,除内急者之外,八点钟以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远离营区,以免影响后续的计划安排。而八点钟准时发出的紧急集合令,更是让全连所 有准备参加政治学习的人,个个都惊掉了下巴,有人甚至怀疑:如此罕见的暴风 雪,连队的首长们是否搭错了神经,竟然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紧急集合的具体要求是:除连部班、炊事班,以及猪、羊、马号等留下个别 人员履行各自的岗位职责外,其余人等一律在三分钟之内,以急行军的要求穿好冬装,携带全套行装(标准的全套行装是:背上有背包,军用水壶和挎包交叉斜 挎在两肩上,有时也会要求手提铁锹锄头等充当枪械,壮壮行色),从实战出发 参加一次恶劣天气条件下的野营拉练活动。 事实上,由于中苏关系恶化,在漫长的边界线上,两军对垒已呈日趋紧张的 常态化局面,北京军区麾下的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尽管并不属于正规军序列,但其组建的宗旨却是屯垦戍边,寓兵于农,从而构成一种战略威慑的后备力量。故 此,在我加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大约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所有的连级建制单 位,除每日晨起开展雷打不动的常规早操(以队列训练和快慢跑为主)训练外,战备教育,以及野营拉练、野炊,甚至深更半夜紧急集合等军事训练活动在日常 工作和生活中也并不鲜见。有所区别的是,在以农业生产为主导的建制下,生产 建设兵团内部的这种军事训练活动明显缺乏系统性和连续性,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实际效果更是绝无可能达到实战要求的。单从夜间紧急拉练中暴露 出来的各种问题来看,由于思想上普遍重视不够,缺乏扎实有效的正规训练,加 之过于紧张和操作不当等原因,总会有人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集结任务。常见的现象是,上衣的排扣错位相扣,或者内外衣扣互系,乃至双腿伸进一条裤筒 里的乱象层出不穷;自己的鞋子穿反,或者错穿身边战友不同尺码的鞋子;背包 打得不够规范,导致行军途中变形散开等同样屡见不鲜;匆忙中遗失的军用水壶或其他随身物品,以及不明原因的掉队者一路上几乎随处可见;脚底磨出层层水 泡和血泡更是一种普遍现象。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常常反躬自省,处在和平年代,上述状况尽管不会被人 视作丢盔弃甲,但也算得上是狼狈不堪了。倘若是在战争年代,情况自然就会糟糕得多,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为此,我曾在班务会上直陈己见:苏联军队在我 国漫长的边境线上陈兵百万,随时可能侵犯我国神圣领土,况且珍宝岛事件已经 为我们提供了最具说服力的证明,每一位兵团战士都要以此为鉴,真正从实战出发,高度重视每一次军事训练活动,思想上更要警钟长鸣,确保有备无患才行。 那么,我的上述想法是否真如个别人所说的那样:过于多虑,是否具有小题 大做,危言耸听的嫌疑呢?绝对不是!仅仅就在一周前,(大约发生在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团部领导以突然袭击的方式,组织过一次声势浩大的全 团性夜间紧急集合拉练活动,其间暴露出来的许多另类问题已经足够说明这一问 题的严重性。 那本是一个十分晴朗而又宁静的夜晚,全团四千余人尚且处在甜蜜的梦乡 中。突然,坦克车的巨大轰鸣声、枪声和炮弹的爆炸声在辖区内不同方位断断续续地响起,向被视为敌特分子实施通信联络的信号弹不时腾空而起。紧接着,连 接各个连队的髙音喇叭中传来空前响亮的、紧急集合的军号声——显然是被播音 员刻意调到了最高限。刺耳的军号声刚刚停止,团长便借助高音喇叭,以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发布了紧急集结令,他命令说:情况紧急,除马号、羊号、猪号的 相关人员原地待命外,其余连级建制单位的所有人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团部 集结待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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