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 第三章勤学之路之一

元且（一九七零元月一日）不仅是法定的公休日，而且全天改善伙食，中午是 几乎人人喜爱的猪肉包子，晚上则是极为少见的牛肉炖土豆，这让平时极少吃到荤腥的战友们大饱口福，皆呼过瘾。

吃过晚饭不久，不知班长从何处串门回来，一进门就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宿 舍门口外，然后看了看附近确实无人走动，才尽量靠近我小声说道：“根据我刚刚听到的可靠消息，连队党支部元旦之前做出了几项新决定，元旦之后，咱八连 就要取消从四连带过来的全部旧称谓，与此同时正式使用建连以来的新编制。现 有的组织框架和人员也会做出相应调整，你肯定调离我们十六班，到其他班担任班长职务。”看到我满脸吃惊的样子，他继续说道：“至于到底是去哪个班，这 我可不知道。另据透露，为避免因为任职和人员调整对节日气氛造成影响，所有 变动都将在元旦假期之后宣布，因此，我建议你先不要声张，自己悄悄做好相应准备就行了。”

不消说，班长传递的消息再次让我感到了意外，而且可以肯定地说，比此前 听到升任班副的消息更意外，甚至一时无法理清，在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兴奋多于担心，还是担心多于兴奋。我十分清楚，班长虽然只是芝麻大的一个小官儿，但 是正副之间的区别却不小，对我这个刚来不久的新兵来说尤其如此。如果留在本 班继续担任班副，我只需处处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积极配合班长做好班里的各项工作也就是了。况且十六班的战友们关系融洽，很少闹矛盾，起冲突，积极向上 的气氛非常浓厚，大家也都完全支持班长的工作，我确实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班 集体。但是，到一个人员生疏的环境里去担任班长职务，情况可能完全不同，缺乏独当一面的工作经验暂且不说，资历和文化水平也都难以服众。此外，更让我 感到担心的是，要去的那个班里人际关系如何？大家是否团结互助，积极向上？ 我又能否得到大多数陌生战友们的认可和支持呢？当然，我并不否认升任班长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誉，说明连队的领导对自己有足够的信任。对我来说，这既是一 种全新的责任，也要承受更大的压力，我希望，也更需要在承担更多责任的工作 岗位上得到相应的锻炼和提高。

“班长，说心里话，比起升职来说，我更愿意留在十六班。在你的领导下， 咱班的战友们团结友爱，勤奋努力，积极向上，经常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为此，我既感到自豪，也感到踏实，我希望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向你多学一些东西。 去一个人员生疏的环境，我担心不能尽快适应。再说，我到兵团还不到四个月的 时间，比我早来的那些战友会怎么想？万一有人处处刁难，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担任班长的职务与到兵团的时间长短并无太大的关系，关键要看一个人的 政治觉悟，是否讲原则，是否具有较强的责任心和进取心。”他自信地说“在现实生活中，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如果有人真想刁难你，那也是无法回 避的事，有句歇后语说：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没有？今后你将独当 一面了，问题和困难肯定少不了，因此遇事一定要多思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尽量不去计较，能忍则忍吧！在实际工作中，只要你能以身作则，事事处处 都能以大局为重，能把班里的大多数战友紧密团结在自己的周围，重要事项勤向 几位排长去请示汇报，即便有人故意刁难你，其结果只能是自讨没趣。”

次日例行出操时，指导员果然宣布了如下事项：第一、从即日起，取消此前 沿用了两个月之久的旧称谓，同时启用新编制。全连共设四个大田排，一排和二排是男兵排，三排和四排为女兵排，每个排下设三个班，每个班十三到十五人不 等。正式组建一个后勤排，下设马号班、猪号班、羊号班、积肥班和菜园班。连 部班和炊事班直属连部，麾下人员也有适量增加和调整。第二、人员调整，其中大田排之间的人员调整数量有限，主要目的是减多补少，使各班人数尽可能拉 平，炊事班、连部班和后勤排等单位的人员调整，或补充的幅度较大。第三、部 分人员的升职任命，其中我被调到新编的一排一班担任班长职务，复员军人出身的原班长提升为一排的副排长。第四、早操后，各排排长要做好相关人员的交接 工作，确保所有人员在早饭结束前全部调整到位。

随后，指导员和副指导员利用出操的间隙，在连部与所有升职人员进行了鼓 励性交谈，散会之后，来自四连的副指导员单独把我拉到一边说：“我知道，你有一定的政治思想觉悟，政治立场坚定，敢于向不良倾向作斗争，工作上积极努 力，不怕困难，吃苦在前，党支部非常看重你的这些优点。因此，连队党支部经 过慎重考虑，决定破格选派你去担任一排一班的班长职务。希望你能努力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克服困难，勇挑重担，圆满完成党支部交给你的全部工作 任务。”

出于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方面的考虑，我并未向副指导员提出留在原十六班 的想法，但是，稍后却在忐忑不安中被一排排长带到了一班吃饭的固定位置，他拉住我的手对正在准备吃早饭的一班战友们说：“大家已经知道，剑锋同志自今 日起正式担任一班的班长，我希望大家都能尽全力支持新任班长的工作。”

由于大多数面孔比较生疏，彼此之间鲜有正面接触，又是吃饭的时间，礼堂 里摩肩接踵乱哄哄的，排长的介绍显然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一一热烈的掌声，但是，一句"欢迎外来的和尚到一班来念经”却清清楚楚、且又十分刺耳地灌进了 我的耳朵里。在这种场合，有人甩出这样一句近似尖酸刻薄、而且绝对不乏挑衅 意味的话出来，显然缺乏诚意，甚至缺乏善意，而且口气又是那样坚决、干脆，充斥着强烈的不满情绪。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排长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不 过，从他凝眉瞪眼的严厉表情上看，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怒气，只是不便当众发 作而已。

说那句风凉话的人正是我今后必须与其同吃、同睡、同劳动的班副，他姓 胡，名卫东，不但人长得俊俏，而且多才多艺，机敏过人。大约两周前，连队党支部借内蒙歌舞团部分主要演员下放连队体验生活的机会，正式组建了自己的文 艺宣传队。由于能歌善舞，深通乐理，胡卫东被任命为连队文艺宣传队首任队 长，可谓正是暂露头角，凝聚人脉，且又春风得意的时候。

第一次露面就遭遇到如此尴尬的见面礼，我的心情越加紧张起来。我愣愣地 想，就算他想当众给我这外来的和尚一个下马威，可他竟然连排长的面子都不给，难道他连起码的道理都不懂吗？如若不然，他如此无所顾忌，咄咄逼人又为 哪般呢？我非常担心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才只是刚刚开始。

或许是受到班副冷言冷语的消极影响，排长走后，班里的气氛显得过于沉 闷，不少战友都在闷头吃饭。为避免冷场，我只好由近及远逐一询问大家的姓名。然而，胡班副的火气仍然更大，冲着一位回话的战友毫不客气地连声嚷道： “吃饭，吃饭！耽误了准时上工，乃至抓革命、促生产，那可是大事！ ”明眼人 无需多费心思也能听得出，胡卫东肯定是在指桑骂槐，再次向我发难。

上工的时候，为表示对这位“资深级”班副的高度尊重，也是为了营造和谐 友好的气氛，我特意向他请教如何才能让班里的战友们更好地分工协作，但却立刻遭到了拒绝。他阴阳怪气地反诘道：“你可是个会念经的外来和尚，问我这个 不会打坐念佛的俗人？你不觉得丢面子？ ”

面对班副这种咄咄逼人的排斥态度，我虽然深感不悦，但也无计可施。上任 的第一天，我就心怀忐忑，带着许多疑问和顾虑，始终都在琢磨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甚至扪心自问，过去是否曾在不经意间得罪过他呢？

实事求是地说，我到兵团还不满四个月的时间，就工作经验而言，还只是一 个不谙世事的新兵。尤其明显的是，在连队的初建阶段，班、排长的职务大多由复转军人，华北兵团并人的部分老职工，以及极少数表现优秀的初高中毕业、或 者是最早到达这里的知识青年来担任，我这么早就担任班长的职务，对任何人来 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意外。况且在文化程度上，我不过是一个小学毕业生而已，在与我同班的十几位战友们当中，却不乏老三届的高中生或者初中生，文艺和体育 方面的佼佼者同样也不在少数。

仅就个人资历而言，班里的大多数战友都比我早到兵团三个月到六个月以上 的时间，我的班副胡卫东恰恰是一位集以上所有优势于一身的人。他是一位名牌中学的老三届初中生，本就天资过人，且品学兼优，还是一位高材生，在文艺和 体育方面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作为八连乒乓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他曾 在附近几个连队的对抗赛或者友谊赛中战胜过多名高手，为连队的集体荣誉立下过汗马功劳。他还是连队里的第一任文艺宣传队的队长，文，他可以亲自执笔， 编写不同题材的文艺节目，舞，他可以在连队的文艺舞台上，潇洒、飘逸地满场 飞，吹、拉、弹、拨等乐器他几乎无师自通、无所不能。若要论资排辈，他早在我到内蒙兵团之前就已经是这个班的副班长了，而我只是初来乍到，无论是群众 基础还是个人威望等，我几乎为零，他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我唯一能够讨到一点 便宜的地方也就是一班之长了，只要是执行正常的生产任务，自然可以发挥主导作用，工作上也更容易获得上级领导的帮助和支持，其他方面也就鲜有发言权 了。综上所述，和这位咄咄逼人的班副相比，我的劣势可想而知。在两个人之 间，综合能力上的优劣和实际岗位上的任职如果不能形成正比，不产生矛盾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这是否就是胡卫东与我较劲的主要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