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调解风波 怒目对峙自然带着情绪,推搡拉扯更会激化矛盾,此时此刻,倘若没有外力进行必要的干预,更大的冲突可能迟早都会发生。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一声历喝在食堂的外门口处突然响起:“都住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由着性子随便撒野!”是闻讯赶来的两位现役军人,厉声呵斥的正是那位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蒋干”事。 走到近处,看到我们师兄弟几人正在与食堂众人怒目对峙,蒋干事不问青红皂白,立刻瞪大了眼珠,面朝我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们是来这儿学习的,还是来这儿闹事的,啊?团部机关也是你们几个惹事生非的地方?不想继续学习,统统给我回到你们自己的连队去!” 闻听此言,不但我们几人泥塑一样愣在那里,食堂内也是一片哗然。人群中有人说:“他可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好像这地界儿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的私有财产!”还有人说:“这人也太武断、太狂妄了!不做任何调查研究,不问是非曲直就大发雷霆,而被暂时制服的两个怪魔头,还站在一旁不停地狂喊乱骂,他怎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呢!”周围的很多人都在纳闷,这位现役军人是在“明面教子”,做给那些外来的民工看呢?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一贯作风呢? 此时,我却似乎有些看明白了,不久之前,他曾因自己的盛气凌人受到过我们几位师兄弟报复性的一点儿巧戏弄,这会儿一定是觉得抓住了我们的什么把柄,想要借题发挥,做做文章,为他自己找回些面子了。 我正想暗示大家要谨言慎行的时候,曾经把蒋干事戏称为“蒋干”的那位战友小纪,却忍不住抢先解释道:“蒋干……蒋干―――啊事儿,”话还没说利索,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头猛然歪向一边,眼歪嘴斜,下巴像是痉挛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上下抖动着,渐渐地向前努起,舌尖蠕动着探出了齿外,脑瘫患者一样半张着像是神经大有障碍的嘴巴,一双不规则斜视的对眼儿早已不知看向何处去了。旋即他又故意操着口吃者半清半楚的腔调,把个“干”字的发声拉得很长,长到足可以从一数到十了。“不是我们在这儿闹事儿啊,是在……哦,是在干―――事儿!大家都在给您看家护院,正给他们劝架呢,不信的话,就请您这位大首长亲口问问现场的各位仁人义士们,我说得是否都是实情。” 他的口吃像是具有选择性的,而且,还只在“干”字上过不去,“事”字的发声又极轻,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蒋干”二字的发声就显得格外突出,好像曾经提到的那位历史人物就在眼前似的,话锋中更是夹带着令人难堪,且又滴水不漏、无以回击的讥讽。现场的人全都看得出,他这是故意在出蒋干事的洋相。围观的人大多窃笑不止,也有人悄悄地抱怨说:“放着打架的人不管,劝架的反倒是挨骂,这不是人为地制造冤假错案嘛!”那时候,我冷眼站在一旁暗想:“别看小纪的年纪不大,却有一副好口才,言语虽然不多,却能字字戳心,实可谓骂人不带脏字,气死活人不偿命啊!”与此同时更打心眼儿里钦佩这位刚刚认识不久的师兄弟,居然有如此出众的应变能力和无比滑稽的表演天赋,既羞辱了蒋干事,还得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给我…闭…闭嘴!你…你…严肃点!”口吃原来是有强大的感染力的!看蒋干事怒发冲冠、张口结舌、脸红脖子粗的那副尴尬相,大概还想找点什么由头,再把我们狠狠地教训一番,但终于无话可说。在我们面前,他再次为自己的轻狂无礼和言行失当吃了苦头,更在许多人的面前丢尽了面子,窝在他心里满腔都是难以发泄的邪火可想而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蒋干,又是看家护院的,都到旁边的会议室去,听候组织处理!”另外一位同来的现役军人郭干事不明就里,原本只想出面为蒋干事打个圆场,却在无意中抖开了包袱,帮了个倒忙,反倒引起食堂众人会心地哄堂大笑。群众的眼睛毕竟都是雪亮的! 满肚子都是委屈的小赵师傅,这会儿已经顾不上理会仍然还在骂骂咧咧的两个怪魔头了,重重的心事都挂在了他的脸上。他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悄声对我说,他真后悔拒绝接受我的建议,非要坚持到食堂吃晚饭,才发生了这种让人堵心的事。作为一名外来的务工人员,他无法预测自己一时的冲动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更担心自己会受到不公正的处理。 看到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好悄悄地劝慰他说:“大家全都看到了,是食堂的人先后蓄意挑事,也是他们动手在先,持械行凶,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为你作证。再说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只需要照实反映情况,没必要顾虑太多。” 实际上,我的思绪同样也是充满了矛盾。蒋干事自己处事不当,被人当众抢白奚落,又失了体面,他能否接受教训,就此善罢甘休呢?从他的行事风格看来,此人应该是个心胸狭隘,缺乏修养而又自以为是,轻率鲁莽的人。因此,他可能会正本清源,秉公处理问题吗?我很担心,他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还会不择手段地寻机报复。然而,这次冲突毕竟只是一次寻常的民事纠纷,事态也并不严重,更不是什么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值得蒋干事为此而小题大做,或者干脆大动干戈吗?即便他执意要把我们师兄弟几人当作出气筒,大不了再找个机会,变本加厉地当众把我们臭骂一顿,我们俯首听着也就是了,他还能如何呢!不错,刀把子像是操在他的手里,但总不至于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就真敢恣意妄为,滥用手中的权力吧?两种不同的声音在我的脑际中乱哄哄地缠搅在一起,但却无法找到更合适的理由有效地说服我自己。 赵师傅则面色紧张,紧紧跟在蒋干事二人的身后,胁肩谄笑、低声下气地一路都在道歉:“我这孩子也有错,不该因为大师傅故意少给了一点儿饭菜就和食堂的大师傅们争吵起来,请二位首长放心,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也请领导们务必原谅他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的族侄求情,但其画龙点睛似的“也有错”、“争吵”、“故意”以及“这一次”也暗含了避重就轻和巧妙的开脱之意。实际上,他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作为外来的务工人员,他和他的两个徒弟永远都是弱者,他们的处事方法哪怕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因小失大,甚至丢掉手中在此地谋生的饭碗。 进入到会议室里,两个“阵营”自然是各自选边,对立而坐,两位现役军人则居中调停。蒋干事仍旧满脸怒气,郭干事倒显得平易近人,一团和气的样子,尤其是在面对蒋干事的时候,他处处表现出随和与谦恭的高姿态。 或许,专横跋扈已经是蒋干事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了,自打露面后,他自始至终还从未就如何解决问题,主动征询过郭干事的意见,好像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一切事物当仁不让的主宰者。他也是闻讯赶来的,手头没有现成的可以助他发威的道具,但他紧握着拳头,用力捶打着桌面,似乎是在告诫人们,他的手中握有决定他人命运的绝对权力,无论是谁,只要落在他的手心里,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将被碾死的臭虫。不等大家坐稳,气急败坏的蒋干事两只眼睛快速地环顾一下四周,手指突然指向我们师兄弟几人,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你们都是些地痞流氓啊,还是一群土匪呀?全都是自己的阶级弟兄,一句话不合,就拳脚相向!简直目无组织,目无纪律,这成何体统!我们常说,对待自己的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即便是对犯了错误的同志,也要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进行善意的批评和帮助,这也是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唯一正确的方法啊。你们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而非要采用暴力的方式呢?这里是团部机关,也是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你们都是毛泽东时代的兵团战士,你们肩负的任务不仅仅是学好木匠手艺,更为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时刻牢记,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指导自己的行动,这也是我们平时特别强调的,要理论联系实际,在实践中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懂不懂啊!可是,你们都学到了些什么,又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们满身的歪风邪气,从头到脚表现出来的全都是无政府主义!你们告诉我,你们身上的这些臭毛病、恶习气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你们的连长和指导员平时就是这样教育你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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