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十六章鲁莽触礁之一

    事态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我却由于负气，已经有意无意地冒犯了蒋干事的“天威”，铸成了大错。其一，因为心存屈辱、厌恶和蔑视，在蒋干事心安理得做了缩头乌龟的时候，我故意无视他的存在，转而对郭干事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配合。其二，作为见证人，我把问题梳理得越是清晰透彻，蒋干事的面子就越是挂不住。是他犯了盲目的主观主义错误，未做调查研究就轻下结论，放了空炮不说，还被小纪再次借机羞辱了一番。其三，为充分证明我们不是肇事方，我当众回顾了我们师徒几人，为防止事态进一步升级而制定的几条预防性措施，也算彻底地扯碎了他的脸面和尊严，使他的狭隘、狂妄、偏执、虚伪、主观、无能和私欲全都彻底地暴露无遗。

    我已经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了，态度不再那样沉默畏缩了，刚刚被那母夜叉轻易阉割掉的浩然正气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官气，又重新粘贴到了那张本不丑陋，但却实在丑陋不堪的鬼脸上，而且跃跃欲试地又要重新充当这里的主宰者了。

    我也渐渐读懂了蒋干事神色上的变化，但是我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况且还是我认为最重要、最想表达的一层意思，理所当然，同样也是有如鱼鲠在喉，不吐不快！

    “郭干事，今天食堂里连续发生的两起冲突，从表面上看，虽然是件坏事，但也可能是件好事。”我仍然赌气，照样无视蒋干事的存在。

    我刚要开口继续说下去，只见蒋干事怒气冲天地大声叫嚷道：“什么，什么！打架倒成了好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言罢，冷冰冰的一双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我，看他那副神气，像是抓住了我的辫子，找到了为他自己挽回颜面的突破口，而我却愈发错得离谱了。

    面对蒋干事的粗暴和无礼，我既感到可笑，更感到可气。我轻蔑地扫视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在一定的条件下，好事即可以向坏的方面发展，坏事也可能向好的方面转化，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采取正确、有效的方法加以引导。现在，食堂的问题或者说矛盾已经暴露出来了，从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件坏事，但从辩证关系上来看也是件好事，好在我们可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从中找出主要矛盾，以便采取积极、正确的方法去妥善解决，……”

    “哦？照你这样说，我还要大力地表扬你们，鼓励你们继续打下去才对？！”蒋干事的斥问满含了任性和怒气，但也夹带着得意与讥讽，仿佛抓到了我的短处，由此可以不战而胜了似的。

“蒋干事，您还是不要太得意，太武断吧！请您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再听您的训示和高见也不迟啊。”面对不可理喻的蒋干事，我逐渐地失去了耐心，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越来越不冷静，不客气了。“面对已经发生的矛盾，作为一名领导干部首先要做的是查明原因，并在此基础上，正确引导矛盾的双方端正态度，进而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目的。但是，如果问题解决不及时，或者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得当，反而会导致矛盾进一步激化，”说着，我用轻蔑的眼神再次转向蒋干事，却以气愤也同样略带讥讽的口气继续说道：“当然，这要看领导干部的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是否够高，看他是否具备善于发现问题的敏锐洞察力，以及是否具备正确运用一分为二的辩证法去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实际能力，……”

    蒋干事当然听的明白，但也绝不容忍对他如此大胆的抢白和侮辱，他紧紧地握起拳头，用力地锤打桌面，一双眼睛恶狠狠地逼视着我厉声吼叫道：“那么……，现在我只问你，打死了人，也是件好事吗？”他口不择言，步步紧逼，好像真理就攥在他紧紧握起的手掌心里。但在我的眼里，他已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尽管已经遍体鳞伤，还在试图做最后的一搏而已。

    “蒋干事，你这是偷换概念，是在混淆视听，无理狡辩！我刚才所说的是，‘从表面上看，打架是件坏事，如果辩证地看，也是件好事，’但从未说过打死人是件好事。”

    我心怀蔑视，极其厌恶地看了看他那张早已变得紫红的脸，继续说道，“我相信所有在座的当事人都应该很清楚，今天食堂发生的激烈冲突，其主要原因，就是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始终未能得到妥善、彻底的解决而再度引起的，我同样相信，您这位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大领导刚才也一定听明白了。因此，我现在不禁要问，您来解决问题的出发点究竟是什么，思路和方法正确吗？如果是错误的，那只能说明您的水平和能力确实有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的问题今天仍然得不到合理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势必会进一步恶化，那就很难保证以后不会产生更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不能完全排除发生死人的恶果。情况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还要再问蒋干事，你是否要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承担全部责任呢？我知道，你的初衷是来解决问题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今天食堂里发生的矛盾，非但没能通过你的所谓调解得到妥善解决，反倒是你又在这里人为地制造了新矛盾，也进一步助长了这里歪风邪气的滋生和蔓延，难道你不该为此负责任吗？”

    看到蒋干事打算强行打断我的发言，于是我索性提高了嗓门继续说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么，我现在就请教您这位从军从政多年的蒋干事，你今天的一言一行符合毛泽东思想吗？你参与的后果又是什么？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来解决问题的出发点究竟是什么？是你要求我们，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我们的头脑，指导我们的行动。那么，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用了什么思想、什么理论，又联系了怎样的实际呢？是你进门伊始就把需要解决的问题抛在一边儿，而且不问是非曲直，一味地指桑骂槐、挟私报复。请问，你所谓的正义和组织观念又体现在哪里呢？你还说过，对待自己的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但是，你把我们这些没有参与打架，没有犯错误的兵团战友斥责为地痞、流氓和无政府主义者，请问蒋干事，所有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是从何而来？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春天般的温暖吗？对于这样的温暖，我们又该如何回报你呢？况且，前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谓坏事可以变为好事，那是一分为二地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辩证法，也是毛主席哲学思想的一部分。如果你不能正确理解，甚至根本就没有学习过毛主席有关辩证法的相关论述，我现在就郑重地建议你，到毛泽东选集中去寻找答案，尽快补上这一课……。”

    我越说越觉得生气，全部的屈辱和怨气正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势不可挡。我似乎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手握权力，而且心胸狭窄，一向自以为是，随时都会挟嫌对你伺机进行报复的大领导，说话做事应该时刻注意拿捏好分寸才是。

    “放肆，放肆！你太狂妄了……简直是肆无忌惮，你无法无天……，你目无组织，目无领导！你乳臭未干，也敢在这儿妄谈哲学理论！你……，你……，”蒋干事怒目圆睁，不顾体面，像是再也找不到更加解气的语言了，猛然间站起身来，有些颤抖的手不断地戳点着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你……给我记住，从即日起，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你没有资格留在团部机关继续接受技术培训！”蒋干事已经彻底撕下了他披挂在身的全部伪装，脸色瞬间由白变红，再涨成猪肝色，被暴怒扭曲的面孔上呈现出可怕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