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已经很老,老到你需要抖落掉上面的尘土,才能看到模糊的痕迹。
岁月的叙事,不只记忆的碎片,也还有童话的意境。 白色的童话 大东北,给人的印象,就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白色世界。 白色很美,也很严酷,会把人冻伤。 有一年冬天,我就无意中被冻伤了。现在想起,还很后怕。 从宿舍到食堂打饭,也就几分钟的路程,手、耳、鼻,脸就都冻白了。如果处理不当,或处理不及时,就会变黑,烂掉,人也就瞬间成了残疾。 回到宿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被吓坏了。 失去血色、像塑料一样白色皮肤,摸着感觉异样,很恐怖。 也知道应该马上处理,但就是不知该怎么做,或者怎么开始。只是呆呆地僵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周围变得安静。只有窗外,开饭号的声音还在响着,仿佛是从天际传来。 这声音平时听着很解压,今天却让人无比心烦。 脑子空白,周围也瞬间一片空白。只有我一人,置身在空荡的空间。 倏地,人又好像回到刚才的路上,在雪地上着急地往回赶。 手很冷,想倒倒手,感觉那饭盒居然会“咬”人。手指挨上去,会粘上,再拿下来很疼,有一种皮被撕下来的感觉。 抬头望去,天很亮,甚至很耀眼。但奇怪的是,有阳光,却不知太阳在哪儿?觉得太阳也被冻僵、冻硬、冻碎了,粉末充斥天空。 路两边空旷,电线杆子很高。喇叭就装在上面,今天觉得更高了。开饭号的声音,就从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往下吹,那气势,是要吹满整个宇宙。 那号声从喇叭里一出来,就被冷气强行推搡着、搅和着、扭曲着,时断时续、时紧时慢地哼唧着,就像老唱片里发出的呜咽。 人冻得唧唧索索,声音也冻得唧唧索索。天冷心烦,心烦天更冷。 忽然觉得,这段不到十分钟的路,怎么越走越远?还在不停地走。并且,越走离家越远,景物已经有些陌生了。 天光似乎变得更亮,我的状态似乎正在向上,向着天上行进。不稳定,不确定的感觉,让人恐惧。 我知道,我有些恍惚了。努力地回忆着,问着自己:我在哪儿?在宿舍?还是在路上?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但是,意识却没有反应。 我感到,自己也要像太阳一样地被冻碎,散落,恐惧和无奈袭遍全身。 瞬间又觉得自己在飘落,从明亮的天空,向下,向着黑暗的深渊...... 这不就是完了的节奏吗?可是,自己的心,又坚定完不了。我期待着,一切的反转。 终于感到,有人晃动我,拉着我往外跑。 跑到外面的雪地,捧起雪就往我的脸上手上玩儿命泼洒揉搓。一边搓一边询问我的感觉,直到我所有的患处都出现疼痛感,才又把我又拉回屋里,用温水进一步让我回暖。当确定我已恢复之后,那人便飘然而去。 我是在做梦吗?刚才的是白雪公主?仙女姐姐?可说话声音像个男生啊,莫非神仙哥哥? 那天我们屋的十几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那救命的人,可能是隔壁工程连的。进一步的线索就是,说话哈尔滨口音。可能是当时恰巧来我们屋找人,看到我的状态,便出手施救。 我后来确定,那不是仙女姐姐,而是个神仙哥哥。 50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打听到他的信息。但不管仙女姐姐还是神仙哥哥,我的心里会永远记住他。没有他,我的人生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冰雪世界的白色,给我留下一段惊恐又温暖的一幕。而下面的故事,在不同的白色中,演绎了同样让我感怀的故事。 一年夏天,我们去龙门修路,不知什么原因,腹泻,高烧。到了晚上顶不住了,紧急送往附近的龙门农场医务室。 到了医院,送进急诊室。 接诊的是一位女医生,年龄不大。但看样子明显比我大,我那时也就17、8岁。由于病情严重,所以,受到到她姐姐般地关照。 首先,整整一宿,她可能一直就在我身边守护。因为,我经常处在昏睡状态。每当我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她。 再就是,她接诊后不久,就有一位男医生过来看我,并和她交换治疗意见。我想,男医生可能是她科主任之类的领导,交流治疗方案。后来,才知道,男医生是别的科室的医生,是她的丈夫。 现在想,同是北京人,那女医生把我当弟弟看了,那男医生也就把我当小舅子看了。否则,不会出现两个不同科室的医生,共同守护一个病人的事。 忘了说了,那女医生和男医生都是北京口音。护士说他们都是北京人,医科大学的。我当时认为,可能是老大学生,分配到这里的。可要是65届以前的老大学生的话,年龄应该比他们还大才是。现在想,可能和我一样,是也是下乡知青,按年龄算,他们老高中的可能性更大。 夜里,有一两次我醒来,不但女医生在,男医生也在。心里很温暖,踏实,又昏昏睡去。 凌晨,我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看到两位医生还在守着我。 我可能还是高烧不退,女医生对“姐夫医生”说,必须转院...... 女医生站在门口的位置,斜对着我,我能看到她的侧脸;男医生在我的病床和女医生中间。 屋里没开灯,但不黑,能清晰地看到景物。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看得清她的脸和“姐夫”的轮廓。 我醒来时正好听到她说:......“我的意见是转院”。语气坚定。 没听到男医生说什么,也可能说了句“好吧”,也可能只是“嗯”了一声...... 我又睡着了。我是在一种很放心的情况下睡着的,每次都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医生姐姐在,她在守护着我,还有她丈夫,必定也是迫切要我好的那种。我相信他们,转院也必定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没有姐姐,是她守护我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妈妈。在我生病时,妈妈就总是通宵地守护着。我一睁眼,就能够看到她,心里安宁,温馨。 天一亮,我就被转移至我们北安的师部医院,一星期后痊愈。 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对那女医生和她同是医生的丈夫,脑海中的记忆,能作为印象、至今还能看到的画面,就只有那个晚上: 白色的病房,穿白大褂的医生姐姐,和洒进屋内柔和洁白的月光,女医生美丽又严肃的侧脸,她说话时的神情——定格。 他们守护了我一宿,没有他们,高烧不退的我,不知会发生什么,想起来,心里就充满感激之情。 如果你回首往事,还能收获童话般的感受,这说明,你的心就还没老。 (未完待续) 2025年1月28日,农历年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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