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五十三章 圆梦大学（节选）

    更有人大胆地进行推测说，指导员能在葛建国上大学的问题上暗地里做手脚，对我也能采用同样的手段，而违规砍树恰好是他可以充分利用的最好抓手，指导员只需对政审干部吹吹分，便可轻松达到目的。对此推论，我是深以为然，丝毫都不怀疑的。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果指导员突然出现在连队，或者动用上层关系，暗地里做些手脚，葛建国被取消录取资格的事件极有可能再度重演，我将同样有苦难言，打掉的牙齿就只能硬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了。

    以上这些议论或猜测，尽管多为捕风捉影，而且暂无实据予以支撑，但是却都在情理之中。那么，连队里是否有人希望葛建国式的“奇迹”再次出现呢？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不过，特别值得庆幸的是，从来只施善果，却又来无影、去无踪的命运之神仍在不离不弃地庇护着我，指导员为期十天的政治学习进程始终如我所愿，雷打不动，未见鬼使神差暗中搅局，从而彻底颠覆这来之不易，乃至可能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天赐良机。

    或许是由于招生工作组前期的工作铺得很开，进展也还顺利，相反补缺应试的人又相对较少，工作量也大幅减少的缘故，我参加面试后的第五天，连部接到招生办的正式通知，积肥班班长、马号班长和我已被北京的两所大学分别录取，其中积肥班班长被首都医科大学录取，马号班班长和我则被北京大学录取，所学专业和入学报到的时间均以录取通知书为准。此消息很快就由通讯员转达给我们三人，并迅速传遍了连队的各个角落。听到口头通知的那一刻，我简直高兴极了，尽管暂时无法知道所学专业，但是，我知道“定心丸”已经拿在了自己的手上，只等录取通知书一到，便可放心地随时咂摸它的真实滋味了。即便指导员提前回到连队，恐怕也无力操弄权力的天平去改变现状，只能勉强接受他不愿看到的事实了。

    消息传出后，连队里的一些战友纷纷登门表示祝贺，还有几位要好、家庭条件相对优越的战友赠送了表示友谊长存的笔记本，那位青岛籍战友还在笔记本的开篇首页上使用中英文双语写下：

    Heighten vigilance，defend the motherland！提高警惕，保卫祖国！Study hardand make progress every day！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位正在申请回家探亲的中学同学更是兴奋地告诉我，到达北京后，他尽量争取在第一时间内去我家报告这个特大的好消息，也让我家里的父母亲提前高兴一下。但是，考虑到录取通知书尚未拿到手里，父母都有比较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万一回京上学的事情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不但不好向自己年迈的父母做出解释，更担心他们会受到太大的刺激，对身体健康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故此，经过慎重考虑，我还是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几天后，连长在连部非常高兴地为我们仨人颁发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稍留遗憾的是，我被分配到北京大学西方语言系英语专业学习英语，而非自己一向偏爱的中文和历史专业，与我分在同校的马号班班长则被分配到俄语系学习俄语，积肥班班长所学专业是北京医科大学的耳鼻喉科，录取通知书明确要求在十月十七日前到所在学校报到。至此，我和马号班长、积肥班长开始办理相关手续，只等一切就绪，便可满怀惊喜启程回京，迈开大步走向改变人生的新征程了。

    让我感到颇为费解的是，指导员的态度发生了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结束师部政治学习返回连队的第二天早上，他居然亲自来到木匠坊向我表示祝贺。进门时的脸上更是堆积着我从未见过的既爽朗又灿烂的笑容，仿佛面对着一个与他从无任何纠葛，今后也无任何利害关系，无需再端着架子，藏着心思似的。不等收住脚步，便以一种空前和蔼且又可亲的口气，似嗔似怪地对我说道∶“你看看，我们事先讲好的嘛，连队再留你一年，你为连队培养一到两名可用的木匠，与此同时，党支部尽快物色一名可以接替你的班长，上大学的机会我明年一定会留给你。可万没想到的是，我离开连队不过十天的时间，事情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让我在今后的工作安排上很有些措手不及嘛！你知道，培养一位像你一样技术全面的班长并不容易，但是……现在我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了，而且……而且还不得不真心实意地向你表示祝贺。不过，唯一让我感到特别遗憾的是，你加入党组织的问题未能得到解决。说句心里话，我的本意是想继续考察，或者说是想磨练你半年左右的时间，现在看来，只能让你带上一点儿遗憾离开连队去北京上大学了。”

    “指导员他也太虚伪了，”我感到一阵肉麻，浑身上下甚至包括脚底板儿都起满了鸡皮疙瘩，更无任何心思继续听他还会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心里装着的是说不尽的厌恶，但也只是暗暗地想道：“抛开自建体育设施和猪号扩建工程这两件过往的旧事暂且不说，单是不久前，仅仅在我加入党的组织，以及职务安排的问题上，你就耍尽了手段，做足了文章。此外，利用团部篮球队招人的机会，你曾经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推出连队，现在却又大言不惭地大谈什么身兼数职，工作需要了！如此做人，久而久之谁还会买你的账？怪不得有人喝醉了酒，一边撕扯自己身上的跨栏儿背心，一边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指导员，我X你妈！’；怪不得有人深更半夜，在你家的后墙根儿下虚埋一些仅具象征意义的自制炸药，尽管爆炸的威力并不大，只把扣盖炸药的一口破铁锅炸飞到五六米开外，但是，静夜中的爆炸声还是吓坏了包括你在内的许多人；难怪有那么多人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地诅咒你（指导员夫妇没有生育能力，为此，夫妇二人曾在河北老家领养过一个女孩，取名：招娣）……；所有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战友们对你已经厌恶到何种程度了吗？”实事求是地说，我一时还猜不透他如此急于表白究竟是何用意，但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他那一套骗人的鬼话的。

    就在我们筹划行程，准备购买返回北京的火车票时，发生在三连的一起谋财害命的重大凶杀案，至少滞留了我们两个星期的时间，而凶手杀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谋取死者的一块儿北京牌手表，据说还是半钢的。

    为尽快破案，上级单位和当地政府的公安人员先后派出专案组前往三连开展案件的侦破工作，与此同时团党委根据专案组的建议迅速下达通知，暂停一切人事调动、临时出差，探亲假等，也包括即将奔赴全国各地上大学的学生们，直至破案或排除嫌疑为止。

    伴随着一波三折的破案进程，案情渐渐地明朗了起来。受害人是北京籍六·九届的毕业生，生前为三连放牛班的一名普通战士。他的尸体是在三连营区北侧的一个大水坑内发现的，后经法医验尸鉴定，死者是属于溺水而亡，但是，生前头部曾经多次受到过钝器的重击，初步判断应属他杀，而且不排除是熟人所为。

    实际上，杀人凶手也是北京籍知青，与死者同为三连的战友，行凶前因涉嫌在团部医院盗窃一位野战部队正在接受住院治疗的军官上衣，尚在一间由粮库临时改建的看守所中接受羁押审查。而且他在暗中早有预谋，不论以何种方式，哪怕是偷，甚至不惜暗算杀人，也要设法弄到一块儿手表，送给与他正在热恋中的女朋友，他所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正是死者。如果不是由于持枪看守未能尽到相应的责任，这起早有预谋的凶杀案或许还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甚至可能不会发生。然而，正是因为值班看守的严重失职，才让凶手有了可乘之机。

    据传，凶手曾在羁押审讯期间，使用自制的作案工具（使用吃饭的铁勺子在水泥地上打磨而成），趁值夜人员贪睡的机会，轻松撬烂门轴，掀开门板，多次偷偷溜出看守所，甚至返回的时候还曾被看守发现过。但是，由于值班看守错认为被看管人员只是一名尚未结案的盗窃嫌疑犯，更担心加固看守所的房门会暴露自己严重失职的错误而被上级领导追究责任，故此，这位看守错上加错，一直隐瞒不报，直至案件被彻底侦破时，他才迫不得已交代了实情。

    案发的当天晚上，凶手再次掀开早已形同虚设的门板溜出看守所，悄悄找到受害人后，便谎称在临近七连的瓜地里偷摘了几个西瓜，定要与其一起分享，却趁对方不注意时，使用藏在身上的钝器连续猛击对方的头部致其昏迷，然后将受害人的头部按入旁边的水渠中溺死。后为掩盖杀人的罪证，他又将死者拖至附近一个宽阔的水塘旁边，随后找来石块儿和砖头等塞进死者的裤裆沉尸水底。

    谋财害命得手一段时间后，他又自作聪明，再次溜出看守所，在本连一名劳改犯子女的家中吃饱喝足后，又向其索要了纸笔，以仇家的口气、匿名的方式，左手执笔给同属一个连队的战友写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说明了杀人的动机和犯罪的经过，还有赃物（受害人的表链，手表则藏在别处）的藏匿地点等等。离开那位劳改犯子女的家中时，他还威胁对方说“你若敢把此事透露出去，我就取你全家人的性命”。凶手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想制造假象，转移办案人员的视线，以期尽快获取解除羁押的机会，或者换句话说，他试图以此来证明：本人一直被拘押在看守所，既没有继续行凶作案的时间和机会，也不具备投递书信的可能性，故此他盗窃军衣的证据不足，早该解除羁押了。事实上，此举确曾让办案人员一度排除了他的杀人嫌疑，但是，他没有想到的却是弄巧成拙，匿名信所用与众不同的纸张（只有劳改犯子女的家中有）和笔迹最终还是为公安干警破案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和依据。

    伴随案情的逐步深入，“禁行令”最终暂时限定在案发的三连范围内，其他连队、团部机关以及各个直属单位均恢复了正常。我和马号班班长、积肥班班长也已商定十月五日一起返回北京，只等体验未知的大学校园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