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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第二天,我得到指示,记得大概是三条。一条是由于我的出色工作,组织上已经查清,这个特务组织仍旧是美蒋派来的。他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要策反知识青年。第二条是告诉我,条件已经成熟,下一次接头,如果条件具备,我们就动手。第三条则是要求我接头时,想办法让他们带走准备好的文件,才能抓。然后是规定的一些接头和传递消息的方法。当然还说了很多嘱咐我的话,告诉我周围的部署,告诉对我的保护。其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练,我已经沉着平静了很多。我只想着他们快点来,好完成这次任务。最后他们告诉我,我报告的来人是我们的侦查员,开始的情报就是他送来的。他们直接受更上面的领导,为了国家的安全,就这样长年累月行走在边境的山间小路上。直到有新的任务了,或是暴露了、退休了,才会离开,回到亲人的身边。听到这些,我的心被强烈的震撼着,久久难以平静。 最紧张的时刻终于来了,这应该是我和来人的第五次接头了。 黄昏,我盯着门前那条小路,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其实我也知道时间还早,只是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天完全暗下来了,我点亮了煤油灯,把它放在门口的窗台上。煤油灯是我向外面报告消息的工具,一个人来,挪动;两个人来,不动。外面看到就明白了。当我继续看着小路上的人影时,门被推开了,他一下窜到了我的面前,动作相当地敏捷。噢,他应该是从后面转过来的,跟在他身后是一个10来岁的孩子,头头没有来。 他跨进屋,随手关上门,开口就是:“今天不对,我看今天不对。”气氛从开始就紧张起来。我缓缓神,赶紧说:“我把外边都看过了,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嘴上这样说,心却在发抖。就这样,我们为安全不安全说了很多话。屋子里很暗,他的脸在跳动的油灯光影里阴一半阳一半,格外不好看。他坚持说:“不对,也许我今天来了,就回不去了。”我这时不知哪里来的沉着,一点也没有慌张,对他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啊。这里和平常一样,你放心吧。”他仍旧没有平静下来,掏出了匕首,似乎在无意地摆弄着,我想,那是做给我看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那晚的工作露了破绽,还是他的敏感多疑。 我试探着说:“如果有这种感觉,那你就赶快走。”但我却把准备好的文件紧紧拿在手里。那可是真正的中央文件和一些内部资料呀!我的担心没有发生,那些红红的大字吸引着他,让他舍不得放下,仔细看过,他还是全都装进了挎包。那个孩子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他是用这个孩子做掩护。至于上边的人为什么没有来,我至今也不明白。我按着约定,把油灯移到了桌子上,告诉外面,只有这个人来了。他并没有坚持让我立刻就到那边去,只是让我做好准备。凭我的感觉,他不是那种为了信仰的人,他多半是为了金钱,而且是个小人物。 我轻轻地把他送出门,趁机打亮了手电,好像是给他照门前的路。这也是暗号,表示来人带走了东西。灯亮的瞬间,他猛地把手电打落在地,同时呵斥着:“照什么!”手电在落地时熄灭了,他带着孩子无声无息地走进了黑暗。我关上门,背靠着墙,紧张地等待着。 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轻轻地问话声:“站住。什么人?”我听不清答话。“包里是什么?”没有声音,停了片刻,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 第二天,我做着例行的最后一次汇报。郭参谋告诉我,任务完成了,特务抓住了。还告诉我,那个特务要被押走,我可以看到。 我没有看。我知道他的走,对我意味着一种结束,这就足够了。 (七) 过了两天,司令部通知我去吃饭。一桌酒席,团长,政委,参谋长都来了,记得是张副团长讲的话。大意是祝贺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打击了敌特的策反计划。因为这个事情还要保密,就算是团里的庆功。反正是几位团领导轮番的祝酒吃菜说话。对于一个知青,这样的场面、动静可够大的。 又过了一两个月,团部通知,说上边来人要听我详细讲讲这件事。还是在我的宿舍,两个人听我讲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大概就是上边的这些,只不过当时记得清,讲得仔细。还有些情节环境,心情感受,增加着气氛。听完以后他们很感慨,一个劲儿地说简直不用加工就是个精彩的故事。来的人是珠江电影制片厂创作组的,据说是受“中央文革”的指示,要由珠影厂拍一部反映知识青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电影。他们说选中了三个故事做素材,一个是北京知青种植金鸡纳的事迹,一个是上海知青扎根山寨早已成典型的事迹,另外一个就是让我讲的这个事。我当时就认为,我这个只是佐料,调调味儿。听完了,他们走了,就没有了消息,没见到剧本,更没看到电影。 我庆幸任务很快就完成了,没有留下麻烦。记得那次吃饭时,团领导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还是那句话:感谢组织的信任,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只要求组织在我的档案里写个结论,怕将来说不清。团长说我,小小年纪想得真多。我更庆幸终于没有在当年的电影里看到这个故事的影子。他们是真的带着指示来的,只不过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月,放在时代痕迹太浓的作品里,不知它的主人得到的会是光环还是磨难。 不久,也许是因为这件事,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我离开兵团(农场)上学了。这个故事一样的经历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多少年以后,我的阅历渐渐丰富,我仍然忘不掉那个山民一样的硬汉子,他或多或少影响了我。 对于我,曾经经历过,而已。 写于2010 年8月 日记中的陇川岁月 陇川农场拉线分场二队/ 管同立 1970 年8 月20 日星期四 早晨,准备到弄巴去一趟,想看一看陆大爹怎样,大爹虽然有些精神病,但他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太关心了。看到大爹病倒,于心不忍,决定走一趟。 走出家门,觉得旷野令人清新,太阳明耀,田野葱绿,白云缭绕于青山之上,四周格外寂靜。唯有那自由的白鹭在水光细草上默默滑翔。啊!叹望长空,我真感到无病的幸福(刚大病一场)。 路上碰到水工队的同学,相互热情招呼后离去。乌继德已回陇川,他说在北京碰上了树仁于耒等。后又碰上十三队知青和电站的小李。 不到一个钟头,即到弄巴。匆忙赶到医院,大爹还好,脸色阴沉,消瘦,虽只有55 岁,但显得十分苍老。十一点半,大爹打来两盆饭要我吃。吃罢,稍息后到公司(当年特指商店),恰巧碰上张智增和朱耀国,张朱二位说要回北京,我不信。到医院告别大爹出来,方知二位真要出陇川一趟。 在医院的过道里,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定计划,准备到户撒,如果有可能的话到梁河保山。计划可谓宏伟也,然而心有余力不足,现实给了我们一棒。 “有多少钱?”我问。 “30元。” “粮票?” “5 斤” …… “管他的,走到哪算哪!” 于是我们在边彊这条僻静的公路上开始了“三人行”。过了十七队,山上下来一位城里人打扮的青年,我们向他打听户撒的方向,得知去户撒还要走26 公里,也就是说要我们在一个下午赶到,这对于我们不经常出门的农场知识青年来说的确有些够呛。当然路远并没有压倒我们的决心,一步一步我们走上了高山,进入了崇山峻岭。 一路是上山,公路上除了极少数修路的工人外,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鸟雀在林间鸣唱,瀑布山泉哗哗地响彻山谷。山林的美真是透人肺腑。智增老是喝水,路是一弯一弯的总是到不了头。 一公里一公里地过去了,走到211公里的里程碑处,公路开始下坡,就在这时,智增发现一条青蛇,二位慌忙将其打死,耀国曰:“这是草上飞,是巨毒蛇。” 下山,绕弯绕弯,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我渐渐感到累了,碰到修路工人的工棚就休息喝水,然而依然很累,累得要命,几乎走不动了。走过303 号里程碑,路面豁然开朗,风景秀丽的户撒坝子出现在眼前。景色固然优美,似乎也无心去欣赏了,体能到了极点,每迈一步都要咬牙。坝子里除了一片片水田外,几乎看不到寨子,所谓的芒东集市也在对面的山脚下,很巧,坝子中间有一间白房子, 于是我们艰难地向它迈进。 房子很好,里面流氓们画满了黄字黄画,我们也无心去“谴责”这些脏东西了,一屁股就坐在门边的木墩上,朱耀国倒是有余力,他到寨子里“买”了一些包谷,这样我们就烧起了一堆火,吃掉了一些包谷,填饱了饥饿的肚子。 天色已经很晚了,到处是一片黑暗,月亮也不曾出,只好摸黑向芒东前进,顺着公路,我们摸到了芒东,恰好有一家食堂还亮着灯,招待几位赶夜车的客人,于是我们敲门而入,随便吃了一些饭,就进旅馆宿了。开始招待员不同意,后可能出于好心接待了。 夜,很冷,外面山风呼啸,屋里我们睡得很舒服,由于太累,久不能入睡,出了许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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