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的故事 老丁是同我一个农场的知青,人称“天上仔”,意为与众不同。的确不假,他至少有三个“出奇”: 一是懒的出奇。他要是懒起来,整天整夜的睡,三顿饭当一顿来吃,十天半月不在话下。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别人替他打回来放在那里,那时候虽说油水少一点,但每人每月四十斤大米,饭还是保证有得打。连队领导要来催上工,他便说病了。看到饭好好的摆在那里不动,谁不以为他真的病了呢?可是到了晚上,当人们准备上床睡觉时,他慢吞吞的起来,胡乱的漱口水、洗把脸,然后一口气把三碗米饭全部干光、溜达去了。 二是滑稽的出奇。有一次,他同队里几个知青赶集路过一处村子,看见村边荔枝树上结满了诱人的荔枝,便自告奋勇的爬上树摘给大家吃;有人劝阻他,他满不在乎。当他摘好了荔枝刚从树上下来时,一群村子里的后生仔冲出来把他们几个围住,轮起手中木棒就要打,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突然大喊一声: “不要打,我们是解放军”! “你们是解放军?”那些农村后生一时未知所以,手中木棒顿时打住,一个个盯大了眼睛。 “真的,我们农垦已宣布成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不久我们就都要发枪发军装了!”他俨然一副认真的样子。 “解放军为什么要偷荔枝?”一个后生仔厉声斥问。 “误会!误会!不是偷,是买;我们看见这么好的荔枝,想跟你们买,但没看到人,就先把荔枝摘下来,再把钱给你们。你们要是不来的话,我们也要把钱放在这里,这是解放军的光荣传统。”边说边从裤兜里捣出几块钱来,好象真是那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被“解放军”的牌子吓唬住了,还是听信了他的话,那些农村后生显然没那么凶了。别看如今几块钱不算什么,当时我们每月工资二十二块,扣除伙食费等,发到身也就十几块,那时荔枝村的荔枝很便宜,十块钱可买一树荔枝,不过要自己摘。 这时有个稍为年长的村里人发问:“你们是不是农场下琼队的,队长姓李”? “对!对!以后请你们到我们那里玩,军民团结一家亲嘛!要是缺化肥还是橡胶苗什么的,就来找我们。” 这几句话似乎很有效力,那些农村人听了以后便都换成了笑脸,七嘴八舌的忙着说:“到时候你还认识我们吗”?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呢,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好!那好!你们走吧,我们不要你的钱,荔枝拿去吃,不够就再摘,以后我们才去拜访你们。” 一场险情随就化解了。 三是洒脱的出奇。他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随随便便。当初上山下乡去农场的时候,听说人人都要去,他拎上学校里用的那套行装,也不管哪个农场,跟上个要好的同学便爬上了汽车,结果来到场部才知道花名册上没有他;经多方联系后发现学校尚未安排,因为他没有报名,结果还得由农场派人替他补办手续。 凡事他都有自己的道理,不管别人赞不赞成,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固执己见,但从不跟别人争高低分输赢。填简历的时候,家庭出身一栏他都写工人,可人家并不把他列为“红五类”,因为他家里过去是做生意的。他不管,还是照样填写,他说我父亲现在是响当当的工人。 其实他也有不懒的时候,他有一套无线电的好手艺,爱玩弄收音机,不论谁家的收音机坏了,只要找到他,他废寝忘食也要帮你搞好。他还学会了电工,只是当时连队里没有电灯,他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他经常往海口的家里跑,一呆就是十天半月,其实大多是帮别人搞电工去了。他帮别人做事从不计较得失,别人给什么报答他也从不推却。 所以,他的人缘也挺不错,谁见到他都愿意跟他聊上几句,谁有了好吃的也愿意叫他来凑热闹。这除了他的幽默搞笑以外,跟他的洒脱也有关系。 自知青回城以后,我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老丁了,据说他至今还是一样的德性。最近知青开展上山下乡四十周年活动,各地知青聚会频繁,我有了见他的机会,特意跟他聊上一会儿。听说他刚办了退休,养老金每月才五百多块钱,这是因为他回城以后根本就没到接收单位报到,没法计工龄,也没参加社会养老保险,个人档案也丢了,最后还是原农场给他出据证明,才勉强按政策补办有关手续,才有了眼下的结果。从这个话题开头,我对他说: “老丁,你亏大了,全省平均退休养老金有七百多,你连平均数都达不到。” “不亏!不亏!有得有失,能有养老金领不错了,这还得感谢农场,感谢共产党的领导呢!”他畅快地回答。 “过去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听过你说共产党的好话,怎么现在领那么点养老金反而说起好话来了?”我有些怀疑。 “我说的是真心话。” “算了吧,大家一起上山下乡,一起回城,人家有的领五千,你才领五百,你还说好”?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该得多少我自己最清楚。 “看起来你对上山下乡和农场还是蛮有感情的?”我把话题转到上山下乡来。 “当然啦!说实话,我在农场虽然干得不好,但是农场的甜酸苦辣我都有切身体会,因为有农场的经历,我才懂得人世间的苦乐和真情假意,才有我今天的乐观”! 他的话不无道理,看似是假,其实乃真;初听似假,细想却真。今天的老丁好象变了,又好象没变,真正“天上仔”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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