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苞谷棒 □张翟西滨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这是当年流行的一句口头语。 一年之际在于春。那会儿，生产队是集体所有制性质“工分工分，社员命根”。春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绿油油的麦苗，金灿灿的油菜花，色彩斑斓，一派春光，出工的队伍格外齐整。 记得每到我队最东头俗称“营房”地块劳作时，必经一块号称“牧草之王”的苜蓿地。苜蓿产草量高，草质优良，紫色的花蕊随风摇曳，养眼诱人；早春嫩绿苜蓿枝芽也可供人们采摘食用。但小队种植面积仅有二三亩，主要是掺拌到粉碎的麦草中，喂养生产队的骡马牛大头牯，不喷农药，无人看护，完全自由生长。我发现队上妇女路过此地，都会避开队长视野，飞奔而去，匆忙采撷嫩苜蓿，又慌忙塞进衣兜，倘若有人干咳一声，苜蓿地的人会抬头一笑，四散逃离，未进地的立马停止脚步，左右观望，那有趣的场面着实好笑。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苞谷地的田垄、沟壑和田野，队上皆会散种一些零零星星的毛豆，枝繁叶茂，藤蔓缠绕，一寸长的毛豆角，绿茵茵、毛茸茸，边角空地、充分利用，多少不一、产量有限，每个劳力少则分几斤，多则十余斤，煮毛豆、拌个菜，也能调剂改善一下清贫的日子。每到劳作间隙，一些妇女、姑娘娃就会以“解手”之名钻入苞谷地，长时间不出来，这时，队长“哑巴吃元宵——心中有数”就会指派妇女队长到地里查看。很快，地里传出妇女队长的怒吼声：“脸皮厚的像锅盖，谁在拔毛豆呢！”“呼啦啦”出来不少人，跟撵“贼”似的。 诸如此类“大家拿”现象，司空见惯、见多不怪，日子恓惶嘛！甭说，苜蓿下锅、图个快活，毛豆煮熟、娃们幸福。 1977年秋，公社发生一起令我刻骨铭心的不幸事件。 一天，我刚返回城里的家，获悉邻居最小的儿子死了。十分惊愕、不敢确信。对邻家这位儿子，我再熟悉不过了。他比我小一岁，我俩同一学校读高中，他比我低一级、晚一年插队，且又插队到同一公社不同的大队，小伙在周围邻居眼里，个头高挑、清瘦干练，逢人便笑、热情有加。一番打听追问，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 19岁的知青刘康（化名）插队不足一年，在由村返城时，路过一片早熟的苞谷地，知青回家么，身在他乡，虽无好东西，也总想给家里捎点啥，这小小的愿望，恐是当年插队知青的共识。面对空空如也的黄挎包，他不假思索端直走进外队一片苞谷地，顺手掰起了“嫩棒棒”。据说，装了多半黄挎包。岂料，他刚从地里冒出头，就被巡逻的民兵发现了，逮个正着。那年月，不难耳闻，知青是“高压线”惹不起！其实荷枪实弹的民兵那才带“二”呢？有时，发现小蟊贼，一溜烟逃跑，民兵就会冲天“砰、砰”放两枪，真能吓破你的胆。 说千道万，不就是偷了几个苞谷棒吗？当年，算经济账吧，一个煮熟的苞谷棒，卖5分钱，既是偷10个，也就5毛钱的事；若“上纲上线”算政治账吧，把人带到大队部“赃物”没收，或追加罚款或写份书面检查，顶多落个骂名。最终处置方式是黄挎包连同“赃物”一并没收，还将刘康押送到不远处的一座砖瓦窑场，接受劳动改造。不知是砖瓦窑场缺人手呢？还是谋求一种“接受再教育”的方式哩？实乃，天知晓、鬼知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正是那天下午，劳动间歇，二道原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刘康正巧在一堵高大的土墙下躲避风头、喘一口气，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他背后的土墙竟神不知、鬼不觉轰然坍塌，刘康活生生被坍塌的墙体吞没，黄尘四起、人命关天。人们急忙从废墟中刨挖，不大功夫，当抬出人时，口鼻粘血，已无呼吸…… 事后，我清楚地记得，左邻右舍见了他年迈的双亲，不免阵阵酸楚。我更是欲想安抚、欲言又止，深怕触及老人那根脆弱的神经。真得，好长时间我不敢提及“刘康”的名字，犹如一夜人间蒸发。 天下知青一家人。回到队上，这一事件在知青中议论纷纷、心绪难平。归纳起来：一是欲说还休，欲忘难却；二是不幸之事件有无理赔？道不明、说不清，只知生命诚可贵，草草安葬了；三是扼腕叹息的是几个苞谷棒，竟能凋零一个鲜活的生命，太不值咧！ 人生就是这样，牵挂着、烦恼着、自由着、限制着。不由我念及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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