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对人生 ——访老知青 “咸阳第一校”赵尧  古稀之年的赵尧正伏案校对书稿。 早有拜访老知青赵尧先生的动意，缘于他被陕西省咸阳市众多职工业余作者誉为“咸阳第一校[jiào]”。 我俩相识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会儿，赵尧在咸阳市工人文化宫编辑《职工文艺》对开四版小报，当年我是一名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由于偏爱文学，劳作之余常写点小说、故事、诗歌等拙作，解闷消遣、打发时光，写的多了、心也大了，独自跑到文化宫当面送稿件，见的最多的便是赵尧。依稀记得，一排整齐的院落，一间简陋的平房，宿办合一、举家生活。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一点架子儿，给我的直觉相见甚欢。那时，偌大的咸阳城没几家内部报刊，每月一期的《职工文艺》铅印小报成了我的精神享受和一厢情愿，只要从农村返城，就会不由自主跑到文化宫大门两侧，透过橱窗仔细看张贴的小报，有无文稿见报。  2016年2月15日,赵尧历时多年查阅《汉书》史料 记载等实地采风并整理改编的新编大型秦腔历史剧 《大汉苏武》在咸阳大秦剧院首演。图为演出剧照。 1996年2月，我有幸调入市工人文化宫，与赵尧成了同事，天天照面，更为稔熟。他大学期间学的是戏剧专业，创作剧本，也发表多篇诗歌及书画评论文章，他自嘲：“赍志挥毫写世情，信手雌黄却小成；但喜为人作嫁衣，赢得后学称先生。”的确，长期的交际，我发现他与众多职工业余作者打成一片，人缘颇好，看重编发“无名无位无势”作者的佳作，成为业余作者的良师益友，且另辟蹊径，钟情于为作家（者）校对书稿；在外人看来，着实“种了别人地，荒了自己田”，最喜“为人作嫁衣”。他却说，扶持业余作者是工人文化宫的己任，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咸阳第一校”既是大家对他的美称，亦是他的真实写照。2009年退休后，他被咸阳市政府聘为《政务志》撰稿人兼校对。年届古稀的他，拥有《古代汉语常用字典》《现代汉语词典》1至6卷、港版《汉语新词典》和十余斤重的台湾版《大辞典》等20多本。一天，我沐浴春雨，来到他的办公室，桌面几摞高高的书稿，几乎遮挡了人的视线，他正伏案校对老知青、职工作者谢二宁创作的长篇小说《倔强的草根》，老友相见格外兴奋，话题焦点除了校对，还是校对。 我问：“你咋如此痴迷校对？”他率真答：“父亲的影响”。早年，其父赵宗林是我省一名校的高中数学老师。再说，陕西文化名人阎纲、阎景翰、曹伯庸、孙迟等文学、书法大家均是他爸的学生。那时，赵尧常有一些问题讨教其父，父亲一听，不用翻书，脱口而出，什么书、多少页，你自己去查，一翻一查，果不其然，准确无误。 名师出高徒。上高中时，他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偏爱文科，影响最大的曾是鲁迅、李大钊的学生，后是臧克家、李广田、任继愈的名师张乾一成为赵尧的语文老师，先生谈古论今，博学多才，这也最终“定格”他“咬文嚼字”的一生。一次，他写了一首诗，假冒他人之名去请教张老师，没想到老师看后，大为赞赏。张老师说，中国文字博大精深，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弄通精学。老师说，臧克家先生曾给伟人毛泽东诗词改过错别字，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这尚需多大的勇气和修为啊，这给年少的赵尧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促其对中国汉字产生了浓厚之兴趣。老师上课随口说出的新词，他会立马记下来，深思熟虑，融会贯通。后来“秦砖”似的《现代汉语词典》是他的“伴侣”，不管上什么课，他皆会不时翻阅字典，碰到一个晦涩难懂的字词，更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安，非弄懂搞清不可。他说，在街头偶尔吃饭，看到门头有错别字，如鲠在喉、食欲锐减，坐立不安、扭头便走…… “你多年校对文稿就不厌烦吗？”我端直问。  赵尧先生侃侃而谈。 “烦，并快乐着！”他说，但凡写作之人总有笔误，语言文字大师亦不例外。一期报刊或一部书稿，凝结着作者的极大心血，特别是业余作者省吃俭用，自费出书，可谓，圆自己毕生的追求和梦寐。一旦有的作者把样书交我校对，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莫大的期望。 为了精准校对行业专业术语，他曾多次向气象、铁路、建筑和酒厂等单位打电话求证，说着他递给我一页纸，上面清楚打印着校对工作明确的内容：一是检查多、漏、错字及标点、符号错误；核对标题、署名，文中人名、地名、数据、公式。二是检查版面、格式，图表位置及表题、图题，字体、字号、字距和行距。三是检查标题位置、层次及转行，注释、参考文献及序号，核对中英文目录及页码与文章的一致。四是检查目录及对应的页码、刊眉、页码顺序、版权，封面、封二、封三、封底的文字、刊号、年月日期等等。 嗬，校对工作如此繁杂琐碎，缜密严谨，不由我感佩不已，肃然起敬。翻看他案头的《现代汉语词典》，只见右下角一页页残留泛黑的手印痕迹。可谓，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多年来他校过的书稿已达500余部，超一亿字，作品类别有长篇小说、诗集、教材、文集等，省作协《文学评论》、省文联《新大陆》等百余种文学期刊。一次，职工业余作者潇爱拿来她精心创作的处女作《月魂》书稿请他校对，并拿出300元以示答谢，他婉言谢绝，分文不取。 “校书如扫尘，人生亦同样。如果有段时间无字可嚼、无书可校，不知咋啦？内心总觉着空落落的。”这是其坦诚的心语。 走出办公室，蓦然回首，满头银丝的他又沉浸于校对之中。 是啊！大千世界，有千百样人，有人习惯等待，有人喜欢追逐；有人活的张扬，有人独自精彩；有人勇攀险峰，有人固守田园，你有你的生活，他有他的故事。他不正是脚踏实地、埋头劳作的“老黄牛”么，一生耕耘种月，一世校对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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