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塘 10年前，妻子在南戴河买了海景房，在一片村子里。村前有一汪池塘，太阳出来照在水面上，明晃晃的，像镜子一样，村民喜欢叫它“镜塘”。 塘如满月，占地约二三亩有余，虽非瑶池仙境，却有雅名“镜塘”。这样称呼它，除了它像镜子一样，还喻其小吧？ 塘中水清至极，浅水处，可见小鱼悠游，虾儿爬行，河蚌翕张。没有风时，塘如明镜，微风过处，芦苇沙沙有声。苇中有翠鸟、白头翁出入。白头翁喜爱在苇荡中垒窝，却像个粗心的老头，总被村里的小孩子轻易找到它的家，掏了它的蛋。可我却难得看过它，至今留在我记忆中的也只是它的模糊的影子。夏天我的外孙女先先来时，也没在苇丛中找到过翠鸟的巢和蛋，翠鸟在先先心中，成了一种神秘的鸟。 岸边有几簇野蔷薇，春天来时，野蔷薇开放似乎在一夜之间，大胆、放肆、热烈，池塘四周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引得蝶舞蜂吟。除了野蔷薇，还有蒲公英、阔叶草、狐尾草，因其长得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而得名。塘边最多的是兔儿菜，开着金黄色的小花，村民们叫它“蝴蝶花”。花开的时候，会引来许多黄色的蝴蝶，起起落落。先先分不清哪是花，哪是蝶。我告诉她：舞动的是蝶，静止的是花。 清晨，水面上薄雾迷蒙，袅袅腾腾，如梦似幻。待太阳升起来，雾霭散去，水天一色，一片明朗。苇间游出一两只早起的野鸭，把水中倒影拨弄得晃晃悠悠。有家里盖房的人挑着水桶向池塘走来，野鸭倏地钻入苇丛。笨重的木桶咚地丢入水中，却是很灵巧地提起，吱吱呀呀地挑着走了。薄暮时分，霞光把塘水映得红彤彤的，如少女作了浓妆，有些胭脂色了，这时才觉得镜塘真美。许多蜻蜓个儿很小，体细如针，通红通红，连翅膀也是赤色。它们喜获贴着水面轻飞，在水草上起起落落。 雨天，千万条丝线溅起一片迷雾，塘似乎也显得博大了，浩浩淼淼，不见边际。塘中有荷，不是铺天盖地的，只有那么几株，三三两两的立于一角，反倒显得别有韵味，如大师的水墨，有大段留白。雨中之荷，摇曳生姿，“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顿生。雨止，天边架起绚丽的彩虹，青蛙的好戏就登场了，它们把蛙鼓敲得一浪高过一浪，使整个池塘喧闹无比。雨后会有许多小蛤蟆跑到路上，指甲盖大小，劈啪乱蹦。捉起一个捏在手心，它会不服劲地胀气，宽嘴巴一张一合，鼓着眼睛望着我。蛙鸣先是起于仲春，初时显得寥寂，一声、两声、三声，响于塘畔田垄。至谷雨，渐密渐骤，至立夏，且亮且烈，再至小满，便满耳蛙声如鼓了。听蛙鸣最妙的是这样两个时刻：一是黄昏，一是雨后天晴，云已散，天已朗，晚霞欲消未消，夜幕将临未临之时，田园清纯得只有蛙声一片了。 最美的是秋夜，塘边微风习习，吹得人通体凉爽。芦苇丛里俗名叫“六合车”和“三叫驴子”的秋虫唧唧鸣唱。六合车的声音脆而响亮，三叫驴子的吟唱细而悠长，双方像比赛似的，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简直就是一个田园乐队。 镜塘还可以摸蛤蜊、蚬子，在塘边的水窟里抠黄蟮、螃蟹。把缠在芦苇上的拉拉藤、河漂漂扯下来回家喂猪。水中的香蒲，叶如丝带，含翠欲滴。蒲根可食，三四月间，从水中将根拔起，剥去外皮，嫩嫩的蒲心，形如葱白。煎汤最佳，爆炒亦可，最易与豆腐清烧，南戴河很多家饭馆都有这道菜。塘坡上还间或有几棵枸杞，枸杞的叶子凉拌，是鲜美的小菜。枸杞的根，是一味很好的中药。 小小的镜塘为村子添了一道美景，添加了秀色。村民引以为豪，外出时人问哪儿的？总是响响地回答：“镜塘的！”真正的村名反而少有人提起了。中午或傍晚，人们吸着纸烟，捧着茶壶，来到塘边，或蹲在槐下，或坐于碾盘，张家长李家短，说陈芝麻烂谷子，也说新鲜事儿。 有时曾想，在塘旁搭一草屋，傍塘而居，养几只鸭、几只白鹅，闻闻荷香，听听蛙鼓，是不是就是陶渊明式的世外桃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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