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洪 图 唐于春  雨越下越大，村里道上、院子里已经全是水了。挂锄后队里分派张维敏稻田地看水，起早巡视一遍，回来吃早饭，被雨隔住了。这会儿心里象雨点敲打似的，他不安地眺望着西山脚下的稻田，山下白茫茫一片，隐约现出几道池埂，秧苗才尺把高，这雨下了有一个多小时了，稻田里的情况可真急死人。他实在坐不住了，挽起裤角拎过铁锹，顶雨跑了出去。 周家村两山夹一沟，过去一直是旱田玉米大豆谷子高粱，对面西山上土地肥沃，山势陡峭种地全靠人拉肩扛。山下原来没有地，沟里除了坎头甸子就是荒沙滩，一条小河从东西两个山岔流下，河两边大树小树灌木丛连成一片。生产队的贫下中农和知识青年在政治队长、共产党员刘生的带领下，战草甸、平沙滩，苦战两年，硬是在山沟沟中开垦出了五垧多稻田。沟里人也吃上了香喷喷大米饭。张维敏赶到地里的时候，河东的地里已经灌满了水，雨水从三面山上大沟小溜不断地淌下来，河西的大甸子早就壕满沟平，平日狭窄温顺的小河，这会儿翻卷着浊浪，一个劲地往稻田里漫过来。 烟雨中，张维敏看见人影晃动，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刘队长！”张维敏边喊边跑了过去。只见刘生浑身泥浆，一脚站在稻田里，一脚蹬在田埂子上，手里挥动着铁锹，正不停在挖埂放水。 “快！把水引进河道。”张维敏来的正是时候。他按着刘生的指点，挥起铁锹挖起沟来。雨扯天盖地下着，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冰凉，张维敏干得特别麻利，地边的几棵柳毛子，被他三两下砍了下来，不一会儿水就疏引到了河里。 刘生撅完上游的水口，扛着铁锹走过来，看着张维敏干活的麻利劲，心里非常高兴。这小青年下乡两年多，进步特别快，队里的大事小情都积极参与，为人热情大方，爱劳动肯吃苦，尤其近来的基干民兵训练更是走在前边。 “张维敏，快歇歇吧。”刘生一步跨过水沟，走到张维敏面前。张维敏站起身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瞅着刘生哈哈地笑起来。刘生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打扮，象个泥人，也忍不住笑了。张维敏笑着说：“刘哥，你看，暴风雨再猛，在咱们脚下也服服帖帖的了。”刘生今年才二十五六岁，已经当了好几年的政治队长，抓革命、促生产，样样都带领群众走在前头，集体户的知青都亲切地称呼他刘哥。 一道闪电划开了天空的烟雾，村头的大榆树傲然挺立，雷声隆隆，大雨滂沱。刘生攥紧了拳头，坚定地对张维敏说：“为了开这片水田，咱们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这点风雨算什么。” 稻田里的秧苗露出水面，倔强地晃动着。雨还在下着，河里的水不断上涨，河水冲刷着堤壩，两人脚下的泥土不时哗哗塌掉，河水已经漫上了东侧的车道，河西岸稻田地势低洼，开春新筑起的堤壩本不算高，洪水不停地冲刷，河道有几个转弯处水势更猛，河水眼看就要漫过河堤，情况十分危险。又有几个社员和知青跑来了，大家望着河西对岸的险情，都愣住了。山上的几股溪流汇到一起，河水奔涌而下，冲得岸边石头不敢站人。情况十分危急，一时都没有了主意。 张维敏着急地望着对岸，恨不得一步趟过去，挡住洪水。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起：“同志们，我们必须保住稻田，保住我们的胜利成果！”刘生昂然挺立在风雨中，把手有力地一挥：“大家跟我冲过去，坚决堵住洪水！” 扑通一声，张维敏抢先跳进急流中，拄着铁锹向前趟出几步，洪水冲击步履艰难，大水涨到胸间，从上游漂下的树叉子乱柴禾，杂乱地在水里乱撞。刘生和周孝方、王福玉、曲星海等人也跳进水中，我也急忙跟了上去，大家互相扯住手，相扶着住前挪动。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山水发出轰轰的响声，接近河道中心，水淹没到了肩头。一股浊浪打过来，刘生脚下一滑，身子一趔趄，头扎进水里，差点被冲倒。他从水中抬起头，吃力地站稳，才发觉脚上鞋子冲掉一只，顾不上脚下石头树杈，两只手紧紧拽住张维敏，又向前趟出几步，接近了西岸。后面的几个人也跟了上来。登上河堤，刘生迅速指挥着过来的人们，抬倒木，砍茅柴，搬石头，钉木桩，奋力堵住豁口。我和几个社员抬起河边的一棵倒木，好不容易抬上了刚刚漫水的河堤。“往这放，往这放！”刘生双手接过我肩上的木头，摆放在堤壩上，漫上来的河水碰了壁似的退了下去。 雨还下着，水还涨着，村里的社员都拿着工具跑来了，还有几个新加入民兵排的女孩也来到现场，也想趟水过河参加抢险，但是水太急太深，几次想下水都被社员们拦住，刘生也在对岸呼喊摆手制止。集体户的户长付继兰不管刘生的呼喊，拉着妇女队长赵淑华，拄着树棍跳进急流中，向缺口冲去。董喜财时任大队会计，被大雨隔在村里，这时他顾不上危险，穿着一条大裤衩也跳进水里，和大家一起清理上游冲下来的树枝。不知是谁带头唱起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顿时田埂上、河堤上歌声相和：“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刀斧叮当，铁锹飞舞，大家的歌声伴着风雨声、洪水声，汇成了动人的交响乐章。 雨渐渐停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一道新砌的堤壩横卧在人们面前，洪水无可奈何地泛着浊浪流了过去。太阳钻出云垛，一道彩虹横挂山前，风雨过后，河岸边的树木更加苍翠，稻田里的秧苗挺起了腰杆。大家透了口气，顾不上浑身的湿漉，又投入稻田排水的战斗中……  傍晚，穿着湿透的衣服，踩着泥泞的小路，带着胜利的喜悦走回村里，回到集体户，我才觉得筋疲力尽，饥肠辘辘，才看到手上划破好几个口子。打开日记本，吃力地攥住笔，记下这难忘的经历： “今天是1970年7月2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鼓舞着我们同洪水搏斗，我们手挽手用身体组成了一道防线，用忠于毛主席的红心，战胜洪水，堵住了急流，一个个战斗的英雄，一幅幅动人的场面，激励着我冲上抗洪第一线。为夺取今年的大丰收，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赢得了胜利……” 【补记】这是几十年前的一篇习作稿，一直压在箱底纸堆里。无意中翻拣出来，觉得当年的语言与下乡日记一样，连篇的假大空，连人物也是虚构的一个女知青形象，实在难以卒读。今稍加修改，写实以记之，算作对上山下乡五十年纪念和对提及的两位同学的緬怀。 2018年6月6日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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