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妻去江西奉新县插队，知青点一共9个人，全是女生，没有一个戴手表，好在农村作息全看天行事。每天清晨，听得隔壁老表家的木门吱嘎吱嘎地响了，她们便起床，随着队长的吆喝声去上工。收工回来做饭、吃饭、洗涮完毕就往床上一倒，有时偶尔听得老表家半导体收音机里传出“嘟嘟嘟”的报时声，才知道是几点。 那年春节，妻一行4人回沪探亲，在奉新住在一家单位的小礼堂里，买好了第二天一早6点去南昌的车票。因为没有表，大家睡得很不踏实，尤其是妻，心事最重，刚刚迷糊一会儿，心里便会“怦”地一跳，不自主地醒来。朦胧之中，好像过了很长时间。瞅瞅窗外，东方已经放白，便断定天快亮了，于是赶紧叫醒大家收拾行李。门卫老头被她们叫醒，睡眼惺忪地让她们出示住宿证，这时妻才看见墙上的挂钟，天呀，正好是凌晨2点！大家全傻了！记得那夜特别冷，也特别长。 第二年妻干得很苦，县里要收购大量的毛竹，趁农闲，妻和老表一同上山扛毛竹。崎岖的山路又高又陡，妻拖着几十根毛竹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汗水粘住了发缕，湿透了衣衫，身子被野草划出一道道血印，一天干下来，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终于年底妻分到了100多元钱。 探亲回上海时，妻把钱交给了母亲，母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丝丝缕缕的皱纹里洋溢着欣慰与满足。妻鼓勇气对母亲说：“妈，我想买块表。”母亲愣了一下，笑容随即消失。当时妻的姐姐正准备去甘肃插队，母亲凭着每月四十多元的工资，节衣缩食操持这个家。100多元钱的手表，哪能轻易买得起！？20多天过去了，母亲始终未提手表的事情，妻也把这件事忘记了。 返赣的前一天，母亲突然叫妻去，拿出一件东西给她：“这是你的表。”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明其妙地望着母亲，母亲点点头说：“这是你自己挣的，小心点用。”那是块沪产解放牌表，银色的表盘铮亮，妻把它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激动得彻夜难眠。 那年春耕阴雨连绵，知青都在田里抢插早稻。妻的蓑衣早已湿透，为了防潮，她把手表放在上衣口袋里。近中午时，队长问她几点了？妻一摸口袋，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表丢了！妻又翻了几遍口袋，手表确实是丢了。村头柳树上的铁板当当当地响起来，队长问大家：“是先吃饭还是先摸表？”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摸表！”然后大家一字排开，弯着腰，一步步向前摸去。摸了一爿田，又摸了一爿田，这时雨越下越大，寒气直往身子里逼。妻真有些绝望了，那天妻的活先是把秧苗挑到大田，又帮助插秧，活动范围大，手表说不定是掉在哪块田中。当摸完第一遍田时，大家谁也不肯回去，又重新摸了第二遍。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惊喜地喊起来：“摸到了！”大家一片欢呼，那个摸到表的男孩妻不认识，是农忙回家帮助种田的中学生，高举着手表奔过来，把表擦干净递给妻。妻的眼泪一下涌出来，流进嘴里，苦涩涩的，但妻的心里却好甜好甜。 光阴荏苒，妻离开江西农村已经50年了，又到了北京工作，但妻一直接珍藏着那块或许款式有些过时的老表，因为它时常提醒妻：生活，会因那纯朴的真情变得更加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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