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一个知青的回忆

朋友：你一定听过知识青年下乡的故事。你听过知识青年上山的故事吗？我就是一个上山知识青年。请听上山知识青年的故事。

            

                第一章:  上山下乡

吉林省白山市到长白山脚下，有一条跨越崇山峻岭的铁路。这条铁路是日本鬼子在三十年代所修，目的就是掠夺长白山林区丰富的木材资源。日本鬼子用这条铁路,把从长白山林区掠夺来的大量优质木材运到鸭绿江边，流筏到朝鲜的新义州，再装船运回日本。这条铁路记录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历史事实。解放后，国家在这条铁路的沿线，建立了若干个林业局。这些林业局不是地方政府内设置的行政管理机关，而是由省林业厅直属的企业。称为省直企业或省直国营企业。而由地方政府出资兴办的企业，则称为地方国营企业。这些林业局的任务主要有两个，一是木材采伐与加工，二是森林抚育。为了完成这些任务，每个林业局都有几千名工人。按现在的企业规模划分标准，这些林业局都是属于大型国营企业。我的家就住在这条铁路边上的一个小镇，我爸爸就是林业局的一名职工。
   1968年12月，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为什么在1968年这个时候，毛主席发表这样的指示呢？其主要原因是，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进行了三年。这三年的高中毕业生基本上没有升学，没有就业机会。社会上汇集了几百万无业青年。这是政府社会治安管理的心头大患和沉重负担。从另外一方面看，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资产阶级司令部”已被摧毁，红卫兵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让这些红卫兵留在城里，只能给政府添乱。不如趁他们思想上还处于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烈火燃起的狂热状态，让他们到农村去自食其力，以减轻城镇各方面的负担。就这样，1966年-1968年三届高中毕业生一起下乡。林业局的职工子女也不例外。我姐姐也同几百万知识青年一样，随着波澜壮阔的上山下乡潮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1971年，林业局的职工子女安排政策发生了重大变化。从1971年起，林业局职工子女不再“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改为“上山”，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什么叫“上山”呢？具体说就是知识青年到林业局所属的林场，组织成知识青年队，全称就叫“**林场上山知识青年队” 。人们习惯上也会把知青队称为“集体户”。每个林业局下面都有若干个林场。这些林场的任务首先是木材采伐。即把森林中的大树砍伐下来，整条运到林业局的贮木场、制材厂，进行分类、整理、加工、出售；其次，是进行森林抚育，主要是次生林抚育。次生林是指原来的原始森林发生火灾，森林已被烧毁。多年以后，在已被烧毁的林地上又萌生出新的森林。这些林木还没有达到采伐的标准，需要对其进行通风、通光的抚育。即把这些森林中的矮小灌木砍掉，进行通风通光，再把过密的林木砍伐下来加以利用。使留下来的林木有一个合理的密度，得以更好更快的生长。文化大革命那几年，林场的招工工作已经停止。林业局生产任务繁重，林业工人奇缺。在这种形势下，林业局职工子女由“下乡”改为“上山”应运而生了。
    “上山”与“下乡”有许多共同之处：都是把知青的城镇户口转为农村户口；都是第一年仍由国家供应商品粮，第二年起不再供应；都享受国家对下乡知识青年的所有政策。  

1972年12月，我高中毕业了。现在看来，12月份高中毕业是一个奇谈怪论。但是当时并不奇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一切都搞乱了。我们本来应该在1968年7月小学毕业，硬是拖到了1968年12月。我所在的小学毕业班级叫七年三班。1969年2月到中学后，又赶上所谓的学制改革。就是把初中改为两年，高中改为两年，从1969年2月到1972年12月，用四年的时间读完了初中和高中。现在有个教育名词叫“硕博连读”。我们那个时代是初中高中连读，不用升学考试，连续读四年，就算高中毕业了。好在当时也没有什么高考，教材的内容也被革命化，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学制短一些也无所谓。1969年是我国和前苏联关系最紧张的一年，全社会都在“备战，备荒”。我们所在的初中一年级的班级是一年四班。为了适应备战的需要，不叫一年四班，叫“六九四连”。学校要组织学生轮流去挖防空洞。还要经常到野外进行军事训练。在课程设置上,增加了俄语课，学习一些简单的俄语单词。如不许动、缴枪不杀、举起手来等等。夏天，学校要组织我们去“割资本主义尾巴”。即到学校周边的居民家，不顾老大爷、老大娘的苦苦哀求，把菜地里将要成熟的蔬菜砍掉。林彪的“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教育战线出现了短暂的“回潮”，还是很快被“四人帮”破坏了。在我们高中毕业前夕，社会上还流传着我们这一届学生可能会面向工厂，面向学校，面向部队。最后，我们班只有一个同学去当兵，其他人还是转过身来，面向“上山下乡”。

1973年2月18 日，我也成为一名“上山知识青年”。这一天是正月十六。长白山林区的人们一般把过完正月十五才算是过完年。正月十六才开始安排新一年的工作。这天清早，林业局在大礼堂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欢送三百多名应届高中毕业生到林场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欢送会结束后，我们乘坐森林小火车，到了不同的林场。
    先说说森林小火车吧。大家看过电影“林海雪原”吧，电影上的火车就是森林小火车。说它小，首先是他的两条铁轨之间的距离要比现在的铁路要窄，铁轨也小很多，火车头也比正常的蒸汽机车车头小。森林小火车的铁路从林业局所在的镇子，一直通到林业局所管辖的最远的林场,距离有80多公里。可别小看这条铁路，当年,长白山林区内基本没有公路。林业局的货物运输、人员往来全靠这条铁路。铁路每隔十公里左右就有一条支线，通向不同的林场。森林小火车把林场采伐下来的原木运到林业局的贮木场，再把林场需要的生产、生活物资运到林场。这是一条繁忙的铁路，每天从各林场运往贮木场的原木列车有十几列。每天还有一列从林业局所在的镇子到铁路终点的客车。这种客车车厢的座位有十排，每排可坐四人，共有五、六节车厢和一节行李车。这列客车每天早上六点半出发，晚上五、六点钟返回。就是说80公里路程的往返，大约需要十多个小时的运行时间，其速度可想而知了。在冬季木材采伐运输的繁忙季节，客车还要给原木列车让路。如果赶上原木列车出现意外事故，客车的运行晚点就不可避免了。
   这种小火车的铁路安全系统是很有意思的。它使用的一种设备叫闭塞机。车站值班员准备向下站发车时，必须先向下一站的值班员请示。下一站值班员同意发车后，给准备发车的车站的闭塞机一个信号，准备发车的车站值班员才能从闭塞机中取出一个金属棒，叫做路条。把它交给火车司机。火车到下站后，司机将此路条交给车站值班员，再领取新的路条向下站出发。如果下一站不必要停车，直接通过，车站值班员在办完路条手续后，也要站在站台上等候。到火车通过时，与已经减速的火车的司机交换路条。这是一条单线铁路，只能运行一列列车，闭塞管理是安全运行的唯一保证。
   当年知青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到那个林场是不能自己选择的。有一些具体的规定。最基本的一条是，你的家长在那个林场，你就到哪个林场去。如果你的家长不是林场的职工，则由林业局的上山知识青年办公室进行综合平衡后，分到不同的林场。我爸爸原本是林业局机关的一名干部，但在1970年被下放到林业局的白江河林场进行劳动锻炼。因此，我就被分配到白江河林场上山知识青年队。

            

第二章: 白江河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