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 信 那年秋天做了胃部的一个手术，在医院一下躺了二十多天。我这个人独处惯了，一个人的时候喜欢静静地读信，在夜籁人静时，会像一支小夜曲梳理那颗浮躁的心，读过信便有了很宽的心境，病也好得很快。 小时候父亲常出差，也常给母亲来信。有一次我突然对父亲说：“也给我写封信吧。”不久我真收到了有生以来第一封属于我自己的信，让人激动不已。后来我也做了父亲，那年去青海组稿，女儿写来一封信。“爸爸我好想你，快回来吧！”十个歪歪扭扭的字竟使我热泪盈眶。 那年父亲进了牛棚，母亲去了干校，我去了北大荒，留下两个年幼的弟弟，让人牵肠挂肚。那时一封信要走半个月，经过很多人的手辗转到我手里，每次读信我都要流泪。这是家书，能抵万金。 泽君兄是我小学时期的同窗，后来去了内蒙乌拉特前旗。他的手很巧，每次都自制信封，而且总在信封背面写上：信儿快快飞，我盼信儿快快回，鱼儿盼清水，我盼信快回。这位泽君兄，纵然去了国外也不断给我写信，依旧在信封背面写着那句话，像热恋中的情人。 我的表妹是杭州人，也去了北大荒，在毗邻我的鹤立河农场，她于我先返城。她来信说：我仍在等你，而且还会等下去，即使心碎也无悔，不论你走到哪里，有双眼睛会永远瞩望着你，愿你幸福和快乐。我常伴着月光读她的信，像读一首爱情诗。 返城后我在杂志社工作，交了许多读者和作者朋友，常读他们的信，可以了解写信人的朦胧心态。那年圣诞节，一位朋友从美国来信说：冬天一起在家闲居，偶尔写上几首小诗，更多时间是站有窗前，看那满天的飞雪，喜欢听那落雪的声音。你还好吗？寥寥数语，读了便会有一种温馨。 每天从信箱里取出那些熟悉的信封，就如同面对朋友的音容笑貌，总是很兴奋，很企盼。读信可以使你松弛，落下一天紧张的篷帆。有时突然间得到他或她的好消息会兴奋不已，听到他或她不好的事情会很伤心，或一日在报上看到他或她的行踪也忍不住向往一二。有一位长沙作者结识七八年了，彼此没见过面。他大约两三个月寄一篇稿给我，他文章写得很好，很有女人味，又起了个很温馨的名字，我想一定是位异性朋友，于是小心翼翼地回信。后来才发现是一场误会，双方一笑了之。 作者之中，S君可称是写信大王了，他每月必有一信。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打电话，电话瞬间即逝，不能留下什么，也没有人文意义。我没有这般深刻的理解，但我爱读他的信，像个铮铮的北方汉子。这样的朋友，在生命的四季里总是始终不渝地记挂着，总是有一种最真诚和最隽永的感情像雨滴一样溶入你的心灵，使你的生命也变得鲜亮。有段时间他一连几月没有来信，我替他担心，甚至睡不好觉。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朋友结识到这份上，就是种境界了。 做了近二十年编辑，朋友多，信更多，不照面而照心，总会生活得很踏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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