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离开学校的学子们,就像刚刚断奶的婴儿,那份对学校的依恋,对知识的渴求,对书本扯不断的情思,别提有多么的难以忘怀。 同大队的几名回乡者经常聚集,酗酒叹息。洪清既要陪伴二黎,又要安抚同队的学友们,真是两头忙。干脆他就做了东,大家都以他为中心,有事没事地都乐往他家跑。 凌子、华倪、金泉仨人都是洪清的小学同学。金泉比他高一年,初中高中都在一校,与黎临为同届校友,数学特别好。可是农家贫寒,生活节俭,在去年的一次茅厕中,无意中不慎使用了有画像的红报纸,被同学揭发批斗。在被派出所关了两天后就神情恍惚,拿不定针了。从学校迁回户粮关系之后,毛病更重了。时不时地念念有词“等于一,就是等于一,你们不懂啊,就是等于一,还需要再证明一次吗,就是等于一啊。”只有洪清知道他说的是“正余弦的平方和为一”。就这样神魂颠倒地过了一年多,什么药也不见效,可他偏喜欢跟着比他小的洪清,洪清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刚开始大家都有点儿怕他,特别是黎明,躲得远远的。因为确实也发生过,他无故追赶女孩的事,但是洪清有办法哄他,他父母索性就托洪清照应了。 华倪小学毕业没能考进曲中,而在城中就读,可他一有机会就找洪清辅导学习,向他要曲中的学习资料,中考后也进入了曲中成为同届校友。他文科特棒,尤其中国历史,每次考试几近满分。他的理想大家都知道,要报考北京大学历史系,成为一名历史学家。 实在无聊的聚会大多喝酒聊天打扑克,只能打发时光,而不能根除失学的痛苦与烦恼。征求她的同意后,洪清开始拆除黎明送给他的,长征买回的四管半导体来复再生收音机,改装成超外差六管三波段的,他心中最理想的高级收音机。谈何容易呀,机壳不变,体积相同,可硬要纳入数量倍一倍多的元器件,可能吗? 这下他可有事做了,要选择线路,计算元件参数,设计安装图,改制塑料机壳,托人到处代购物品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不仅要打破一个旧世界,我们还要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他完美无缺地活学活用了这一光辉思想,既然把它拆了,就一定得把它装好,装完美。经过了“长征”的他,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呢。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缜密思考后,洪清找来“做三忠于”的边角料马粪纸、胶木板,前者作模拟,后者为实物。经过反复模拟,他选用了最小巧的“红旗 644”线路,它的中频变压器是所有半导体收音机中最小的。选择最小型号的六乘三旋转式波段开关,并为它手工磨制了一枚精细的有机玻璃拨钮,巧妙地安排在机壳右侧面,调谐拨盘的下方,新开的长条形窗口内。原先的空气单联可变电容器,换成了密封的,二乘二百七皮法的云母双联可变电容器,倒一下子给他腾出了不少空间,这下可把黎明乐坏了,一个劲地称赞他“聪明,你太聪明了。”在密封双联的偏右下方恰好安置一只, 1/3pF的捕捉短波电台信号的微调器,调拨电胶木小圆盘恰在机盖侧边,锉出一个薄薄的凹缺,即可露出使用。 原来三吋的扬声器,不得不改小成两吋半的,可即便是这样,小小的蜗牛壳还是容不下麻雀的五脏。“天下事难不倒……”,样板戏中的唱腔,继续激励着他,想出各种妙招。笨拙的中波磁棒被换成十厘米扁形的,而短波两波段,不得不采用尽机壳能容的,十六厘米圆形磁棒以提高灵敏度。电池也尽缩体积,只能用6F22层叠式的,但是这种电池昂贵且不易购买,电容量很小,收听成本太高,还得添加外电插孔。于是乎左侧边也被巧妙利用,钻装了耳机、电源两个φ3.5的三芯插孔。就连顶沿都没放过,左右两端分别打上两只φ2.5的香蕉插孔,以作地线天线连接之用。机壳就这样完美的充分对称的被利用了。 天衣无缝的最后一招,他把高频电路与音频电路,割分成两块,像错层式结构的楼房,解决了扬声器和电路板,不能同时入机壳固定的矛盾,以正副电源和音频信号三条短软线串联其间,敲定了设计安装方案。 这么一来,明清二人充实多了,但却冷落了学友们。 为了买到曲江没有的元器件,洪清曾经两次偷偷地爬上运煤的列车,来回省城购买。 “明,送给你,这是我在省城买的红纱巾,漂亮极了,省城的姑娘们,人颈一条呢。”他满怀歉疚地对着黎明说。 “清,你知道吗,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地离开,我有多么担心啊。你不在时,我就会想妈,就伤心流泪。只有你在,我才会暂时忘却悲伤,即使没忘,程度也会轻得多。下次再要出去,一定邀我同行,再也别爬煤车了,既脏又不安全,而且时间还算不定,多麻烦呀。”黎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 “我当然也想少吃点苦,可是元器件都很贵,高分贝低噪音的一枚震荡管要三块九毛五呐。在学校时,自从分别买菜制后,我经常一个星期只吃一毛钱的酱辣椒,节约下钱来就想改装收音机,没想到会这么贵,这么难。”洪清终于说出心里话。 黎明没等他说完,“我有钱啊,怎么不说呢。虽然自从爸妈出事后,每月学校只转发十元生活费,可我平常也很节约,总比你宽裕得多吧。” “我不能老花你的,于心不忍啊。现在你比以前苦多了,你爸的一百多元,可是要负担三位老人,还要时时资助他们的穷亲们。可怜曲江太小,连个像样的无线电商店都没有,五交化公司只有一个门市部,出售少量器件。而且大多还是过期的落后的产品。”他非常惋惜的口气说。 除了关键部件之外,为了节省费用,其它大部分多购买处理品,音频放大管只买五分钱三只的,电阻电容也大多是廉价的,唯一要求是体积可容。可是这给调试带来很多麻烦,处理管子很容易损坏,阻容参数也时常漂移而需经常调改,更换元器件。 调试时常常由黎明在旁边陪着,测试结果一出,黎明急着说:“没辙了吧,还得再上省城,让我陪你一道去吧。我出资金,你使技术,该换的都换成好的,别再用处理品了。” 黎明向哥哥要了五十元,解囊所有,学着他的方法,先一个人买好两张去省城的长途汽车车票,并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再突然通知他一同出发。 “明,如果没有这场‘革命’,我们说不定已经在读北京广播学院了,你读你的播音系,我学我的广播设备,也用不着这么颠簸辛劳。”洪清搂着她痛苦地说。 “别这样,我爸不是说了,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大学会重新为我们敞开的。先努力把收音机工作结束了,好一条心投入生产队劳动中去,锻炼锻炼,以后的事慢慢再说。”靠在他肩上的黎明小声地安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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