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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我被说话声吵醒了，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同地铺的人都起床了，他们大声说着，昨天天晴的多好，好大太阳，夜里怎么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啊。怎么？下大雪了。我急忙起来，穿好衣服下楼到门口一看，天已大亮，地上雪足有一尺多厚。我正看着发楞，刘营长喊到，小甄，下大雪了，抓紧时间，吃过早饭就走，不然大雪封山，就回不去了。我抓紧时间洗漱，又和刘营长到食堂吃早餐，也就是稀饭馍。行李就放在公社，背上当时很时尚的黄背包，装上必带的洗漱用品和手电筒，告别公社领导，和刘营长一起冒雪出发了。出油店小街，才里把路，就从公路岔到小路。这时，穿的球鞋早已湿了，路好难走，因为没人走，刘营长在前面蹚雪开路，我紧随其后，踏着他的脚印走，已不觉得冷了。走了几里翻个小岭，身上已热的冒汗。路越來越难走，雪还在下，刘营长找了两根树棍，一人一根当作拐杖。就这样，我们艰难的蹚雪而行，又走了约二里路，刘营长说，这是林园大队，有五个梅山来的下放学生，就住在对面山后。我和刘营长沿着山沟，顺河向上走，不时过河，一会过來一会过去，石步子上有雪更难走，拄着拐杖也难免滑入河沟中，好在水不深。路越来越小，越來越陡，两山夹一沟的路，时而在沟底河沟中穿行，时而顺山在半山腰上行走。一边靠陡崖，一边临深涧，路不到一米宽，十分危险。走到现在没见一户人家，大雪天没人出门，山路也没人走过，白茫茫的一片，雪下的沟沟坎坎，根本不知道，刘营长全靠印象和木棍，边探路边走，还要顾及我，大雪天，也累的他滿头大汗。不仅路看不到，连时间也不知道了，大约走了二三个小时。大雪里的山路，每一步都有危险，每一步都要小心，忽然刘营长说了一句，棺材沟到了。棺材沟，我心中一震，这不就是《破晓记》书中写的棺材沟吗？我忙问棺材沟在哪？刘营长说，从这开始，一直到潘岭子，这条沟都叫棺材沟，有十七八里呢。我停下看了看，我们在沟里，两边都是大山，山上树木茂盛，毛竹连片，还有元竹，小竹子。大雪把毛竹和元竹，小树都压弯了，不时传来树木竹子，清脆的断裂声。刘营长说，这场雪我们大队，恐怕要压断不少树和竹子。果然，向前走看到雪更深，越來越多的竹子和树被压倒压断，横在山道上，我们只能不时的钻过去，跨过去，走的更慢了。雪有一尺多厚，有的沟坎雪深达大腿。突然，刘营长向跟在后面的我，做了个不要动，别说话的手势，站着不动，很警惕的样子。我停下，几分钟没动，慢慢的凑上去，轻声问怎么哪？刘营长说，前面有野猪在走，你看雪上蹄印子，还不远呢。我一直在县城里住着，从没见过野猪什么样。只从书上了解到，它长着獠牙，很凶猛。在这漫山大雪的大山里，有真的野猪？！我既害怕又兴奋，轻声问刘营长，你怎么知道，它离我们不远呢。刘营长指着他脚前的野猪蹄印子说，你看，下雪在，蹄印子还没落上雪呢，所以离我们不远，我们等它走远了再走。我低头看看野猪蹄印子，果然雪地上，清晰的蹄印子上，没落上几片雪花。又抬头看看天，只见灰蒙蒙的空中，纷纷扬扬飘着雪花。我心中暗自佩服，刘营长不愧是当兵退伍的，观察力判断力很强啊。在大雪中，我们无声无息的等待，白茫茫的山野沟涧，寂寞一片，不时传来树木的断裂声，不时听了竹子被雪压倒的破裂声，和树枝承受不了大雪重压，弯腰落雪噗嗤噗嗤声。约二十分钟后，刘营长说走吧，我们又缓慢向前移动着，不时跨过被雪压倒的树木，不断钻过压弯的竹子。滿身是雪，裤子膝盖以下的全湿了，当时已感不到冷，只是麻木的走、走、走。这时刘营长松了一口气，他指着一条通向山上的痕迹说，野猪上山了。我们又走了近半个小时，刘营长说，沙地到了。
原來沙地是西莲大队的一个生产队，这儿有十几户人家了。刘营长带我，来到路边一户人家门口敲门，里面有人应声开门，三四十岁，中等结实身材，他吃惊的说，刘营长，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刘营长说，在公社开会，昨晚才散会，谁知一夜下这么大的雪，好难走。他又指着我说，我还带个下放学生來呢。门内的人忙说，快进來，烤烤火暖和暖和。进门后，屋内很昏暗，屋角的边上有一堆火在烧，借着火光，看到有三四个人围着火堆在烤火，有大人也有小孩，看到我们进來，脸上掛着笑，互相挤了挤，让出一块地方。主人说，快来烤烤，你们裤子、鞋子都湿了。刘营长领我來到火堆边，坐下说，这个你们城里没有吧。我说没有。刘营长说，这叫火塘，山里家家都有，用它烤火烧水烧饭吃。火塘，其实就是在屋内地坪上，挖个尺把深的坑，坑边用砖砌好，形状有圆形的，方形的和六角形的，柴禾放在中间烧，一般都在屋角边上，很实用，缺点是灰大烟大，直到现在，山里还有人在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火塘，也第一次在火塘边烤火，很新奇。同样新奇的，还有这家全家人，当时知识青年下放插队到农村，是个新生事物，全国各级政府，报纸都在大力宣传动员，城乡家喻亙晓，这个大别山腹地的深山沟里，居然来了个下放学生，居然就在他家火塘边烤火，当然新奇。主人跟刘营长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在这吃吧，说罢去拿吃的去了。我和刘营长烤的全身散发热气，主妇又潻了些木柴，火更旺了，屋里也亮了许多。我看到围在火塘边，烤火的小孩和主妇，都没穿棉衣，就几件单衣，而且破烂不堪，也没有棉鞋，单鞋还是破的。主人來了，手拿两个玉米馍，递给刘营长，刘营长就放在火塘沿边烤着，不时的翻翻，一会儿就散发出烤馍的香味，我也饥肠辘辘，这时主人又拿來两个碗和筷子来，放在火塘边上，随手把火堆上方悬吊的圆铁锅降下來，放在火上烧，不一会锅里烧的东西就开了。后來我才知道，这就是吊锅，家家都有。他就势盛了两碗，对我说，山里没有好招待，吃吧。刘营长也不客气，招呼我说，好，快吃吧。玉米馍烤的两面焦，里面是咸菜馅的，很香很好吃，锅里盛的不知是什么糊糊汤，黑乎乎的又甜又咸，味道说不出好歹，反正也饿了，不觉得已吃完喝完了。又烤了一会火，刘营长说，小甄，我们走吧，才走一半，还要翻个山呢。我嘴上说好，心里在想，不是说在这吃饭吗，怎么没吃就走了。刘营长自顾自站起來，对主人说，好了，我们走了，在这儿麻烦了。就这样，辞别这家社员，我们离开沙地队，继续向前走去。离那家人家远了，刘营长对我说，你没吃饱吧，刚才吃的，就是山里人家的中饭，壮劳力才有玉米馍吃呢，下雪天不干活只吃稀的，这儿艰苦吧，要锻炼就到我们大队。我听后，心中为之一震，沉默不语。仅半天，我对艰苦两字的份量，就有了最直接的、感性上的认识。原來书上看的，嘴里说的，口号喊的，都不祘数，只有亲历过，才能掂量出，这艰苦两个字的份量！而这，才刚刚开始。
沿着弯弯曲曲的河沟，踏着齐膝深的雪地，我们艰难的走着，坡越來越陡。不知何时，我们已被浓雾淹没，只见到处白茫茫一片，向上不看见路两边的高山，向下望不到深涧，只听到不断传來的树木断裂声。走了一个多小时，刘营长说潘岭子到了，翻过去就到西莲花了。我俩开始翻潘岭，山很陡，一步一滑，极其艰难，遇到险峻陡峭的地方，刘营长就把木棍递过来，拉我上去。好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也就不知怕了，只管向上走，拐弯再向上走，再拐弯，再向上走。上一步，滑下来半步，就这样，约一个多小时，到岭头了。奇怪的是上山路很长，下山没多远就是平路了。我问刘菅长，这就下山了。刘营长说，对，这是平畈，不爬山了，这离大队部有三里路，就到了。雾大了雪也小了，但能见度很差，不到十米，也不知平畈是什么样。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一栋古老建筑前，大门紧闭着，刘营长说，大队部到了。
刘营长领我，从侧门走进古建筑，过了一个小天井走廊，走过两间厢房，向右一拐，进入一个很大的大厅，大厅隔着一个大天井，正对着紧闭的大门，大天井两边还有大的迴廊。大厅中间一堆火烧的正旺，十几个人正围着火堆烤火，有个人正在讲话。这时有人说道，刘道海，这么大的雪，以为你隔住回不来了呢。刘营长把我让到火堆边坐下说，那要回來，一路上棺材沟的树、竹子压断不少，我还从公社带回一个分来的下放学生。说罢，他从腰里掏出介绍信，递给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刘营长介绍说，这是我们大队党支部书记陈胜畏同志。我忙站起來和长者握手致意。和我坐一条矮凳上的，一位五十岁的长者，身材瘦小，拉我坐下说，快烤烤火，衣服都湿了。另一位老者说，唉呀，裤腿上都结冰溜溜了，快烤烤。这时陈书记说，小甄，欢迎你到我们大队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又对刘营长说，我们在开生产队长会，讨论这次雪后救灾工作，刚刚散会还没走。又对大家说，正好大家都在，介绍一下，这个下放学生叫甄元安，金寨中学的，你们看到哪个队去。想不到，各个队长都争着要，这个说我们队没有识字的，来当会计；那个说我们队也没识字的，给我们队记记帐，念念报纸也是好的；还有的说，我们队小孩子都没人教认字了，到我们队教小孩子认字。这时，和我坐在一起的长者，不容分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谁也别争了，我们上畈队要了。大家一看这架式，都笑了。陈书记笑着说，好，就到你们队，你领回去吧。又对大家说，天不早了，散会了，回去后，都到队里各家，看看雪灾情况，争取各队都开个社员会，天晴了要行动起来，上畈队留下來。大家陆续站起來走了，剩下的就是大队干部了。陈书记一一向我介绍大队干部，我也就认识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陈嘉如，大队革委会主任孙习如，大队会计石尚云，上畈队队长陈嘉芳。刘营长自不必说。陈书记对陈嘉芳队长说，下放学生分到队里，先住下來，你要安排好。又对我说，刘营长说了，别的下放学生，都要到沿公路，条件好的大队，你主动、坚决要求，到我们条件最艰苦的西莲大队來，思想不错。你们队长陈嘉芳同志，贫农成份，又是我们西莲党支部委员，五几年的的老党员了，上畈队离大队较近，有什么困难要求，只管来找我们。我表示，到上畈队后，一定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这样，我正式下放插队在西莲大队上畈生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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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0 13: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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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0 15:3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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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1 07:4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