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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太令人意外了！ 在一个电闪雷鸣，秋雨瓢泼的深夜，龙继华来到了我插队的吴村公社上街生产队。原来他虽然带了地图，下车后四十里曲折的山路还是令他迷了路，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很久，依靠指南针，才找到了出路，辛亏没有遇上老虎野猪。我责怪他：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说，我就会来接你。他说，不能耽搁你挣工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他的到来，使我既高兴又感动，更何况，我们的集体户里，从来没有接待过远方的客人，肖琳和李小雨也急忙起床，为客人烧火煮饭炒菜。我知道龙继华的到来，不光是来看望插队农村的老朋友，一定还带来了子湘的重大消息。 我忐忑不安，我欲言又止，龙继华故意避开我那急迫的眼神，待到用餐洗刷完毕，二人坐在床上，他才用严肃的口吻告诉我：杨子湘失踪了！ 杨子湘失踪了！我一听，心脏顿时停止跳动。 龙继华说：我们开始到南京军事学院，哪里日夜有哨兵执枪站岗，防卫森严，我们又不知道杨子湘爸爸的名字，警卫根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得在军事学院周边的中学里寻找，找了二天，才在学军中学66级高三（5）班的名册中找到了杨子湘的名字，正值暑假，既找不到高三（5）班的班主任和老师，也找不到她的同学，我们失望而归，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李秋妹有个南京同学的妹妹正好在学军中学读书，她叫露露，巧的是，她不但与杨子湘同班，而且是杨子湘最好的朋友。 露露告诉我们，杨子湘的学习成绩很好，在市重点中学的各次摸底考试中稳拿第一，遥遥领先，他们正踌躇满志的准备参加高考时，却传来取消高考的决定，这件事对杨子湘的打击很大，内心非常痛苦，可外表上还要装出热烈拥护的姿态。谁敢不拥护？那是毛主席、党中央的决策。 露露说：雪上加霜的是运动初期，她的爸爸就被揪出来了，罪名有三项，一是国民党的特务，和平起义是假，潜伏破坏是真，二是罗瑞卿的死党，不但是罗的同窗好友，还对党中央打倒罗心中不满。三是郭兴福教学法的黑军师，她爸爸参与了郭兴福教学法的创立、提高与推广，为此，还曾立功受奖。 露露说：子湘的爸爸在批斗会上为自己辩解，坚决不认罪，被造反派当场扒去帽徽领章，说他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必须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把他五花大绑，投入到监狱中去了，从此后下落不明，和家中失去联系。 露露说：子湘告诉我，她转学来南京就是为了改变家庭成分，没想到过了一年“革命军人子女”的幸福时光，现在又沦落到“反革命子女”了，比过去的资本家子女还不如，今后即使恢复高考，也难以跨入大学校门了。 露露说：此后，她奶奶惨死，全家被逐出军事学院，作为反革命家属，发配到丹阳的一个农村里去了，一个打击接一个打击，使她疲惫不堪，神容枯槁。 露露说：我从来没有看到子湘哭过，就是临别时，在我家住的那个晚上哭得天昏地暗，那天她送妈妈和弟妹们到丹阳后，第二天回到南京找了我，屋内无人时，谈到她冤死的奶奶，谈到她入狱的爸爸，她大声痛哭，谈到过去的理想，今天的现实，她流泪不止，谈到妈妈和弟妹在丹阳的悲惨处境，她哭得肝肠寸断。她说，真不想活了，活着，只是痛苦和屈辱。我一边陪着她哭，一边劝慰她放开眼界向前看，千万不要做傻事。。 露露说：她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买船票经九江回江西了。 露露说：我接到她的最后来信，是她第二次回赣州后给我写的，她说，她不打算回南京等学校分配，她打算直接去农村插队落户，她偶然从邻居处，得知一个好朋友的插队落户地址，她想去那里和他一起，看能否唤起自己垂死的心灵。 露露说：自此之后，我便没有得到她的任何信息，我二次到她丹阳的家中看望她妈妈和弟妹，打听子湘的消息，都失望而归，她那憔悴衰老的妈妈似乎预感到不幸，提起子湘就泪水涟涟，希望我一有了子湘的消息，就赶快告诉她。 露露说：你们是她江西的同学，拜托你们回江西后找找她的下落，一有消息，就发电报给我，她的高中毕业证还在我这里，我们上个月才领到毕业证的， 露露苦笑着说：我们读了4年高中才毕业，前途依旧渺茫，子湘更冤枉，整整读了5年,成绩这么优秀，连一个最差的大学也上不了。 龙继华转述完毕后，深深地叹息：屈指算来，已经半年多了，可能她已不在人世了。 我却开始抽泣，流下了一行行热泪，我三年的思念，三年的希望，在此一刻，化为心中无比的悲凉，我多少次在心中描绘我们重逢的场景，喜悦？悲伤？无奈？仓皇？但绝不会想到，三年后，我们已经阴阳二隔，难聚一堂。子湘的失踪，象早春严寒，象晴天霹雳，使我目瞪口呆，六神无主。 不，她不会绝尘而去，她不会香消玉殒，她阳光，她热情，她聪慧，她开朗，她憧憬着和我相会，她探索着新的生活……也许她来找我的路上遇到车祸，在某个医院治疗，也许她看破红尘，躲进了哪个寺庙，她正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我的抚慰，需要我去把她寻找。走遍千山万水，走遍天涯海角，我不能任她销声匿迹。 龙继华说；凭我们过去对她的了解，说她会轻生，谁也不相信，多么青春靓丽的善良女孩，多么智力超群的聪慧才女，但是在今天这个人人自危的年代里，又很难说了，我们学校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运动中就有七八个自杀。上海的傅雷，夫妻双双赴黄泉，钢琴家顾圣婴全家自杀，北京为了防备人跳湖自杀，把北海公园都关闭了。这样的运动继续搞下去，真是国无宁日。 我惊异的看着龙继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 龙继华看我惊讶的眼神，解释说：我原来是造反派，现在是逍遥派，旁观者清，看着身边同学还在打打杀杀，心中真不是滋味。 龙继华说：杨子湘想起自己的不幸，连续不断的打击，身边没人抚慰劝导，是有可能走绝路的。 我说，我不相信她走了，我要去寻找，她不是写信告诉露露，说要到我这里来吗？我要沿这里去赣州的大路、小路、公路去寻找，张贴寻人启事，访遍车站饭店。 龙继华说：万一她出发时，灵光一闪，改变主意，沿赣江回她老家呢？ 我想，那就糟糕，那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说不定她会学屈原愤而投江，她给我托梦不是象鱼儿样滑入到一泓碧波吗？她不是命中缺水，而又矫枉过正吗？在赣江上我们不是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吗? 即使如此，我也要沿陆路到赣州后，再沿赣江步行寻找，我打定主意，访遍千家万户，也要找出她的蛛丝马迹，万一她魂断青山绿水，我要把她的一抔黄土，半截墓碑迎奉到我的身边，不能让她成孤山野魂，任鬼欺凌。 龙继华说：也好，你们毕竟相爱一场，这样既可告慰她的妈妈，也可告慰自己的良心，你知道吗？陈小海得知杨子湘失踪的消息，还特意从北京跑到丹阳，看望她的妈妈和弟妹。 龙继华说：杨子湘有你们二个男孩爱着，也算暗淡青春中的一丝亮光了，我们学校暑假还要搞斗批改，要不然，我会陪你去找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我送龙继华回校，龙继华叮嘱我：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千万不要情令智昏，感情冲动，你们现在经受磨难，将来总有出头之日。 我说：我会用理智控制感情，任何情况下，我都会坚强的活着。 十八 秋风秋雨愁煞人。 我踏上了寻找杨子湘之路，肖琳、李小雨都愿陪我开始这场伤心的旅程，我谢绝了她们的好意，我不愿她们稚嫩的心灵蒙上厚重的阴影，我知道，这场寻找，那怕是最好的结果，都是刻骨铭心的悲伤。 我回忆起，自1960年和她相识，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中，我们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成长为饱经风霜的青年，在这2000多个日子里，我们曾经有船上密谈，月下细语，影院约会，书信交心，难道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我心中惆怅，满目凄凉，愁绪万千又心有不甘，怀着一丝希望踏上了千里寻亲之旅…… 2016、06、12杭州西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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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8 10: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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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9 08:07:53
发表于 2016-6-29 08:43: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