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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钱，先去粮站买了四十斤供应的大米，再到公社去看看。公社是知青都爱去的地方，当时公社的干部对知青都很好，很热情，如果有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前畈公社在个大院子里，比油店公社大多了，看样子也富裕些。公社里转了转，又来到供销社。公社的供销社都比较大，分几个专卖柜组，有卖百货的，农资的，布匹的、五金农具的等，门面有上十间。小吕和王士胜买了些生活用品，又和营业员商量，买了一斤多腌猪肬。供销社外的空地上，自发的成了小市场，有担挑子卖干子豆腐的，有卖杂货的挑子，也有人提篮子卖菜卖鸡蛋的。在这儿，小吕又买了些干子，豆腐和十来个鸡蛋。我们背着米，拿着菜，兴高采烈的回到知青点。在回来的路上，我说，你们这前畈真有意思，怎么都是小山，没看到大山，比青山、油店、莲花山的山都小。王士纯也说，是啊，我们来时走的都是大山，怎么到这儿没大山的呢，今天看到公社这一片，都是平畈，都是田呢。这时，苑月惠说，凡是带畈的地方都是平地和田，前畈与后畈这一带都是平畈，所以才不缺粮，富裕啊，山都不大。我问他，你们工分值有多少？王士胜说有块把钱，但不用买议价粮，队里不缺粮。不用买议价粮，黑市粮的地方，就是富饶的地方，在当时这是不争的事实，能吃饱饭的地方，就是好地方。看看这里的小瓦房，就比油店富些。回到知青点，我们忙着烧饭了。
王士胜和小吕去搞菜，我们等他们回来后，大家一起动手，择菜的，烧火的，淘米的、玩的看的，不亦乐乎，忙的像过年一样。青菜，萝卜，咸菜，还有干子、豆腐、鸡蛋，这平时可吃不到的，这么丰盛，真是过年了。饭好了，菜端上厅堂的大桌子上，又从房东家拿三条大板凳用，我们六个知青，美美的饱吃一顿。这是我自下放以来，在山里吃的最开心，最丰盛的中饭。下午无事，我们又到附近的山上，到处玩玩。玩的时候，讨论了一下明天回去的路。苑月惠说，你们从青山来的，怎么走到抱儿山了。我们把王强的事说了一下，苑月惠说，怪不得呢，绕了二三十里。王士胜说，我们下放来这儿时，从青山到马石，再从马石到菜畈，再到张畈的，一天就行了，也就百把里。我们说，明天就从菜畈到青山，一天到。王强说，我和你们走到马石，再到抱儿山我妈那儿。王士纯说，那你多绕十多里呢，不过你一个人走也不行。王强说，从马石走才二十多里，一个人行。路线定下后，回到庄子里，王士胜又请房东家的儿媳妇，做了一锅玉米馍，给我们明天当干粮。早早的吃了晚饭，苑月惠带我们一起，来到他下放的地方。这个庄子有十来户人家，他们一家住两间房，外加一间大厨房，平时來人，都在厨房坐。他父亲和妹妹见到我们很高兴，又是倒水，又是拿烟的，并请我们明天到他们家吃饭。王士纯说，明天一早我们要回去了，看到他弟弟和小吕在这儿很好，也放心了，回去和父母说说，让他们也放心。坐了一会，我们离开苑家，又回到知青点。点灯了，我们烧起火塘烤火，我对王士纯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你要到队长家去看看，说几句客气话吧。王士纯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说我跟王强和苑月惠在这儿，你们去吧。我们仨烤火说话，半小时后，他们回来了，屋里又热闹起来。夜深了，苑月惠说，早点睡吧，明天你们还要走远路呢，我和小吕回去了。他俩走后，我们也准备睡觉了。
天没亮，我们起床了。洗漱后，炒菜烧饭，天亮了，我们饭也好了。苑月惠和小吕知道我们走的早，也来了。今天的天气很好，再也不用担心下雨下雪了。一起吃过早饭，带上干粮，回去了。苑月惠、王士胜和小吕三人，送了有二三里路，大家才依依不舍告别。我，王强和王士纯回去仍经过张畈，再从张昄到菜畈至青山的大路，不从抱儿山绕了。王强和我们一起走到马石，再去他妈妈那儿，我们则一天赶到青山。来时上岭多，回去下岭多，我们都是空手，又要赶路，所以走的很快。过了张畈，山变大了，路更陡了，到菜畈的路，我们没走过，一路上全靠问路，边走边问。这儿全是大山，免不了翻山越岭。幸好，昨天王士胜为我们准备了玉米馍作干粮，饿了休息时就在河沟边，啃口咸菜馅的玉米馍吃，不用担心挨饿了。过了菜畈后，全是在大山里走，大部分是顺着河走，这大山里风景的确很美。不过，我们天天都在大山里生活，倒不觉得美在哪里，天天只为吃饱肚子发愁。走在人烟稀少的山里，只要看到路边有人家，都会去再问的，哪怕明知走的对，也要再问核对一下，以防走错了，这也养成我到生地方问路的习惯。边走边问，但也问出了问题。
到青山的路从马石走没错，但到抱儿山的路，从马石走就绕远了，都说是从龙门的小地方岔进去最近。太阳当头照，过了中午大约有一点钟，这龙门也到了。在这儿问了几户路边人家，都说，从这儿到抱儿山只有二十多里，从马石走绕多了，多走二十里呢。但说到青山必须从马石走，从这儿到青山，也有四十多里。王强说，从龙门走近些，我就从这儿走了。我们有点担心他，他说他一个人也不是没走过远路，不认识路可以问的，到马石了，还不是一个人走吗。这倒也是，我们互相提醒注意安全，我还为他就地找了根棍子，让他拿上。王士纯又拿了两个玉米馍，给他带着。与王强分手后，我与王士纯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青山。到马石了，经过和王强一起到抱儿山的岔路，在这儿才明白过来，我们是在这儿绕了一个圈。从这到青山的路，我们都认识，不用问路，走的更快了，终于，在天擦黑时，到了青山。王士纯和我松了一口气，他直接把我带到他家里。他家在街道后面，是移民时盖的基建房，他父母热情的接待了我，吃晚饭时，王士纯把他弟弟的情况说了，他父母也就放心了。晚上和王士纯睡一个房间，有两张床，空的一张是王士胜的，正好我睡了。王士纯让我在他家住一天，我说明天一早就走，争取半天赶到西莲花山。他不大放心，我说我一人经常从棺材沟到油店，不就是三十多里吗，没问题。我问他回来干什么，他说要先打十几天柴禾，准备全家过冬用。
第二天早上，他父母特地烧的干饭，让我吃饱了好赶路。吃过早饭，王士纯又拿了两个昨天剩下的玉米馍，让我带上。告别热情的王士纯一家后，我向莲花山走去。来时一群知青，这几天又和几个知青在一起玩，现在我又孤身一人了，更加深了孤独感，寂寞啊寂寞。过汤店时，连那座美丽如画的长木桥，也觉得没有来时的美了。进了大干冲口，我找了根棍子拿在手上，这上七下八要翻过的大山里（七里上山八里下山），十六七里路都没一户人家的，路也很少有人走，来时不就没遇到一个人吗。怕，是有些，怕的是有野物。野猪，土豹子，这些能伤人的野兽，经常出现，常常在山中与人不期而遇，在棺材沟看玉米时，不就遇到过豹子吗。还有更瘆人的，是令人讨厌的蛇，无论是有毒的还是无毒的，更是随时可见，在山里，除了冬天，几乎每天都会看见蛇的，已经司空见惯了。顺着大干冲河沟边的小路，快步向前。越往冲里走，山越大，路越小，坡越陡，树越密。我只能缓缓而上，以保持体力，这比到前畈、抱儿山的路陡多了。巨大的之字形的上山路，似乎没完没了，但我更知道，终究会走到山顶的，这不担不挑的空手走路，我不会在乎的。到岭头了，我在平缓处找块石头坐下歇歇。极目远望，那熟悉的九王寨大山，那山顶上让人无限遐想的残壁断垣，就在对面。翻过对面的大山，就是我们生产队。走了五天了，也不知队里在干什么呢，别的地方冬闲不干活了，我们队冬闲不放假吗？如果冬闲放假我干什么呢？在西莲花山蹲着还是回梅山呢？在胡思乱想中，我起身下山了。
下山很快，连走带跑，也就半个多小时，下到山脚下，远远的看见东莲花山的村庄了，无人区走完了，我如释重担，感到又累又饿。前面山沟溪流挡住去路，我在山溪边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搪瓷缸子，舀了一缸子水，又掏出一个玉米馍，吃了起来。吃完喝好后，倍感轻松，回到生产队，只有十里路了。穿过东莲花山的平畈，走过东莲小学，供销社，又经过王强他们的知青点，开始翻马跌石岭了。到岭头，我回头看看走过东莲花山的田畈，它在山下，房子像火柴盒大小；再向前看，层层梯田和平畈向前延伸，直看到西莲大队部旁的大平地。每次在这儿看到，山头上和山脚下的东莲和西莲，都为这地理奇观而折服。岭头不是山顶，它的山顶，也是莲花山的主峰__九王寨。很快来到保管室，开锁进门，倍感亲切。简单打扫房间后，正打算烧饭时，屋后五保户罗老奶奶，端碗咸菜来到门口说，学生，你回来了，几天都不在家，给你碗咸菜。我接过碗，把咸菜倒在我的碗里，把空碗还给她。谢过老人，她又缓缓回去了。炒咸菜，烧饭，再吃饭，刷锅洗碗。忙完了，我到队长家去看看。队长在对面看到我向他家来了，迎到门口，说，小甄，你回来了。我说，回来了，今天下午队里在哪干活。队长笑了笑说，这都冬闲了，要不是农业学大寨，早半个月就放假了，前两天下了阵小雪，天又冷了，大家穿的又少，冬闲不派活干了，要挣工分的，就到棺材沟或小岭沟扛竹子去。原来前畈下雪，这儿也下雪了。
我对队长说，我到前畈同学那儿，那里也下了半天小雪。队长说，是啊，冬天到了，不放假也不行了，家家都要砍柴了，不然怎么过冬啊。队长又说，大队通知我们队的四个四类分子，明天到大队部去出义务工七天，给大队部砍柴，农具干粮自带，你等会通知一下。原来，公社和大队革委会，每年都要给辖区内的四类分子额外派义务工，为公社或大队干些公共场所维修等活，如修补路，给学校修排水沟或垫操场等，不仅没有工分和报酬，连干活的工具和干粮，都要自备的，若四类分子病了不能来，子女代工也行，这也是阶级斗争的一种表现形势。这两年，大队革委会利用冬闲，经常要开会，办学习班，开批斗会，要烧火烤火，不然天冷怎么坐的住人呢，所以要准备烤火柴禾了。我对队长说，好，我马上去通知。说完，就向新庄子走去。走到下庄子时，我忽然想起，全大队几十个四类分子，都给大队砍柴，大队也用不了啊，也不差我们队四个人呀，不如给五保户罗老奶奶和队里砍呢。想到这，我赶紧跑到队长家，把我的想法和队长说了，队长一听说，行是行，不知大队同意不同意。我说，明天我去大队说去，可行。队长说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又到新庄子，逐个通知他们，明天给五保户和队里砍柴，时间六天。
通知过了，回到保管室，无事可做，拿本书看，可不知为什么，看不进去了。原先看书，一两个小时都不动弹，可今天看了半个多小时，都要放下书本，静一静。难道出去玩，心玩野了！？反正是心静不下来，老想着这次到前畈的事。我索性放下书，抬头呆呆看着对面山顶九王寨上，那半截不倒的残墙。思绪似乎脱离了我的身体，在空中飘荡遐想，无着无落……。怎么了，我从没这样过？我突然惊悟了，长久的孤独，再加上这几天和同学们一起疯玩，又忽然孤身一人在这儿，这反差太大，情绪失控了。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慢慢的恢复了正常思维。我还是我自已，过去怎么过，现在还要一个人坚持过下去。不能忘了，我刚来时要坚持下来的决心。一年前刚下放，才到公社的晚上，我在公社食堂吃饭时，再三要求到西莲来的，当着公社主任王守忠和大队民兵营长刘道海的面，表示一定能坚持下来的；冒雪上西莲花山，在大队部，在队长，在绍信大伯，在队里，我都说过，会坚持下去的，我不能说到做不到啊。这时，我才体会到，怪不得苑月惠说他佩服我呢，原来他佩服我的是不怕孤独。他比我大三四岁，在我心目中，他可是个体力好，很强大的人。心静了，心定了，我到底还是我。终于，我坐下来，好好看我的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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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1 17: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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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1 19:31:02
发表于 2023-10-22 08: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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