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第一天的二顿饭 1968年12月15日小火轮拖着几只大木船,顶着寒风把我们送到吴江县,在金家坝公社放下67届1班2班3班的同学,又继续航行。寒风催浪,拍打着船舷,从船窗望去,白茫茫一片。带队的公社陈荣昌文书说这是元鹤荡,过了元鹤荡,北厍就要到了。到北厍已是中午时分,在北厍中学吃饭。镇上一下子来了200多知青,也许没有接待这么多人吃饭的经验,乱哄哄的一片。大家分二批吃饭,我是第二批吃饭,饭桶中饭已不多,我只记得吃了一块“锅巴”,吃得什么菜已经记不清了。下午各大队生产队接知青的船只都在镇河里等着,我们根据分配的生产队去找船,船上的也在叫着,团结的,战斗的,先锋的........我和如金、寿林听到叫钢铁五队的立即跑去。接船的社员帮我们一起把行李搬上船。冬天日短,到了生产队已断黑。我们的知青屋是队里的一个仓库,所以点着一支电灯。队里女社员已煮好晚饭。队长金福叔说:“让依拉吃饭吧。”但社员还都围着“参观”我们吃饭。我们就在一屋子围观者的眼光里吃了到生产队的第一顿饭:白米饭和白菜肉丝。也许真得饿了,那米饭,雪白甜糯,那烂糊肉丝,热水潽烫,味道鲜美。让我记住这顿饭的还有一个原因,第二天一早,队长就来告诉我们,昨天的晚饭米是啥人家借的,菜肉化了多少钱。我们听了都一愣,队长算账来了。原来这不是"免费的晚餐”。真是“六月里的债,还得快”。不免有点扫兴。但这一切又告诉我们:我们踏上社会了,我们的农村生活开始了。 插队生活“菜单” 吴江是鱼米之乡吧,但我们从插队一开始就为吃菜发愁。 因为吴江是水稻地区,在以粮为纲的年代 。生产队大田都种着水稻。社员家屋后田边也仅有少量菜地。通常社员家庭在10月左右用船从淅江或其它集镇买来大量长脚青菜或”雪里蕻“,腌制够吃一冬的咸菜。在那半人高的大缸里,那菜压得结结实实,菜帮腌得黄黄的半透明状,吃起来酸脆酸脆的。有客来了,烧上一锅开水——因烧草不够,平时舍不得烧开水——也不用茶叶,切上一碗腌菜,喝着开水就着腌菜,叫做“吃菜茶”,已是待客之道 了。有一次我们队三位插青去队长家去串门,正说着话,队长娘子已切好一碗腌菜放在桌子中央,请我们“吃菜茶”。我以为队长要留我们吃粥,险些闹出笑话。春上,地里花草(紫云英)上来了,每家可划一块采割,社员家割嫩头炒来吃,或腌制成盐渍菜,解决吃菜问题。只有家中来了必须招待的客人了,才去镇上购买一些菜蔬鱼肉。农民家庭尚且如此,知青的吃菜就更难了。队里虽然也给我们插青在北面河滩上沿河划出一长条菜地,但这地离我们住处较远,且常有水淹,等于没地。我只记得我们曾在地上种过几株向日葵,因疏于照料,向日葵枝杆仅手指粗,当然颗粒无收。 插队期间我们的主要菜单是: 1、萝卜干 有一种叫做“猫耳朵”的萝卜干,因其既便宜又能经久不坏而颇受我们青睐。还有一种青萝卜条也是常选之一。考究一点,放点油炒一下则更佳。有一时期我感到冷水泡饭佐以“猫耳朵”很下饭。致使饭量越吃越大,一顿三大碗,约一斤半米,好象也不过八成饱。现在想来,饭量徒增的原因一是年轻活重,二是实在没有油水。这又带来第二个问题,我们的口粮亏空很多。虽然可以向生产队借,但寅吃卯粮也不是办法。记得某天天雨不出工,我和如金约定,为节约口粮,二人用2斤米煮 了一大锅粥原准备吃上一天。但你一碗我一碗,连晚饭都没留下。 2、白菜 白菜要到镇上去买,有时下伸店也有卖的。冬天煮一锅烂糊肉丝,盛上一碗白米饭那叫一个“赞”。但不能经常吃到。一般是在有同学朋友到来时开的小晕。 3、大头菜 现在我打出“大头菜”这三个字,脑海里就出现一碗炖在饭锅里,漂着几点油花的呈淡红色的大头菜汤。为省时省柴,我们的菜肴常用“炖”的方法。而“大头菜”用炖的方法做出,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它是农船从淅江湖州用大米换回来的,椐说还是麻疯病农场种植的。有一时期曾是我们的主菜。 4、酱油汤 这是我们的保留菜谱,有时实在没菜,可以救急。当然如能挖一小块猪油,撒上大蒜叶,就有一种肉汤的味儿,那就更理想了。 5、蚬子螺丝类 江南水乡有得是。春夏季,只要你拿张推网,沿河推上一段。就能满载而归。有时社员会送我们半面盆,养在水中可以吃上几顿。蚬子烹饪之法,我们也是“炖”。放点葱盐佐料,滴两点油,汤汁乳白,可以“鲜脱眉毛”。但我胃寒,吃不得“水菜”,一吃便腹痛难忍,“没有吃福”。 有时也有意外,能打个牙祭。有几次牙祭,虽半个世纪过去了,我还能清楚记得,足见那情景,那味道给我的印象之深刻。试举几列。 1、送来的鸭子 有次我到宿舍边河滩头去(河边砌的方便洗刷的石台阶),见一只鸭子撅着腚,头伸在水边石阶下,见人来也不逃离,我仔细一看,原来那鸭脖子被夹在石缝中,已淹死了。据我所知,我们生产队没有人家养鸭,这鸭可能是河对面人家饲养的。而河对面是另一公社(芦墟公社),平时疏无来往,这是一只"越界鸭",哈,这不是上天送来的美食吗?于是烧水退毛,煮成一锅“老鸭汤”,一润饥肠。 2、夜半鱼宴 围垦“沙家漾”时,日以继夜地抽水,“沙家漾”逐渐露出它神秘的河床。社员们蜂涌而至,捉鱼的捉鱼,拣蚌的拣蚌。大队见乱了套,急忙组织人值班看守。因当地社员都沾亲带故,怕拉不下面子。大队就指派六名知青看守。是夜,忽听见河底水中卟喇喇地响,有几条大鲫鱼沿一条小水沟呛水而上,知青们一拥而上用网兜捉了七八条半斤重的鲫鱼。等不得天明,连夜洗杀,找葱觅姜,每人一碗鲜美鱼汤,那嗞味——“眉毛鲜掉三根。” 3、舀到一条塘里鱼 一天队里安排挑河泥,我在泥塘里发现一蠕动之物,用舀杓舀上一看,竟是条半尺长的塘里鱼。罱泥船上罱泥的人罱到河底的鱼概率不多,如果罱到鱼,一般总是罱泥的人先发现捉而食之,漏到泥塘的鱼更是微乎其微,挑河泥的一般有4人,能舀到这条塘里鱼,则是微乎其微的四分之一概率,这怎么不是老天对我饥肠的赏赐?听说“塘里鱼炖蛋”是吴江地区的特色菜,咱今天也来个“塘里鱼炖蛋”。实不相瞒,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鲜美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