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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梁绪中出去找青年们玩,田齐估摸他走远了,就走出院门,朝老场院那儿走。晚上庄子里很少有人出来,矇眬的星光下,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到老场院附近,田齐往四周看了看,只能隐约看到几丈开外的大树,再远就是一片昏暗,啥也看不清。 他走进老场院,走到老屋框子跟前,坐在屋框子上,静静地等了一会,看到来路上出现一个黑影。黑影越来越近,田齐知道来的是琴子。琴子看到田齐,走到他跟前说:“这离庄近,咱走远点。” 田齐没吭声,跟着琴子往屋框子后头走。走下老场院后面的小岭岗子,走到小水库泄洪沟,在一个沟湾边停了下来。琴子回过身,看着离她有两三步远的田齐,静了好一会,开口问:“你真要在俺庄落户?” 田齐点头:“真的。” “宅子盖好就搬过来吗?” “是,梁绪中等着西屋娶媳妇呢。” 琴子笑着说:“他娶媳妇,那你日后娶不?” 田齐说:“我干活不行,过日子不行,谁愿意跟我?” “谁说你不行?你干活不比奎子差。” 田齐摇摇头:“干活我真不如梁绪中,他轻松干的事,我得加劲干才行。” 琴子说:“人跟人不一样,你识文断字,他们都不如你。” 田齐叹口气:“打庄户靠的是力气。我身不强体不壮,这几年是大队照顾我,每年给三队补贴些工分,我总不能一直让大队和生产队照顾吧?” “那是,日后还得靠自己。在老场院盖屋,连屋基带门口的路,也就去掉一分地,那块有三四分呢,剩下二三分,能栽十几棵苹果树。庄里的宅子有院墙,不透风,院子栽树不结果。老场院盖宅子,先不拉院墙,靠大队果园近,栽苹果树准行。头几年树小,在树行子里种果子,二三分地能收不少。想种细粮就种点细粮,小麦谷子换着种,收的细粮能撵生产队分的多。要是喂上十几二十只鸡,让它们到四下里吃蚂蚱草种子,比在庄里喂口猪还强。” 田齐笑了:“你盘算的这么好,就跟盘算自家事似的。” 琴子一听,脸刷地红了,好在天黑,田齐看不到。她低下头,轻声说:“俺替你打算,不行吗?” 田齐连忙说:“行,行,巴不得你替我打算呢。” “真的?你不嫌俺是庄户人?” “我现在不也是打庄户的?凭啥嫌你?” “日后呢?你日后要是出去了,也不嫌俺吗?” 田齐认真地说:“我不会走的,就是走也不会嫌弃你。” 琴子说:“你知道王同福家不?” “他家什么事?”田齐问。 “王同福他爷当年跟着队伍走,后来当了官,就不要家里娘儿俩了,在外头又找了个媳妇。” “是吗?”田齐有点惊讶。他听说过这样的事,想不到王同福家居然就是。 “俺庄有好几家这样的呢。” “可也有季崇厚这样的,就是灵子她爷。” 琴子说:“俺知道你是哪种人呢?” 田齐笑了笑:“我要不走,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是。” “那我就不走。说实话,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全国那么多知青,就算有招工当兵的机会,也得先给知青多的地方,我一个人在这儿,这些好事怎么着也摊不到我,还不如死心塌地打庄户。” 琴子笑着说:“你就是走俺也缠着你,俺叫你搂过,只能跟你了。” 田齐也笑着说:“你不也搂过我?还是你先搂的。” 琴子不愿意了:“俺搂你都还穿棉袄呢,你搂俺却……” 田齐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琴子低下头:“俺也没怨你。” 田齐认真地说:“等我自己单过了,好好干两年,挣些家底,就把你娶过来,天天搂你。” 琴子声音有些颤抖:“行,俺等你。除了你,俺谁也不跟。” 琴子发颤的声音,像是拨动了田齐心里一根敏感神经,一阵莫名的燥热涌上来。他很想跟琴子再靠近些,动了动身子,脚掌却没敢离开地面。琴子似乎感觉到什么,低声说:“你心里有俺就行,日子长着呢。咱来半个时辰了,得赶紧回家,别叫人家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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