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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批判会就在大队部院子举行，社员们按照工作组通知，陆续来到院子里。庄里现在只有三个四类分子，另两个早早就蹲在墙角，等着上台挨批斗，只有刘胡氏没来。陈文虎听说过刘胡氏对付岸堤中学红卫兵的事，为防止事件重演，让赵连长一早就从岸堤二大队调来四个民兵，都背着枪，系着武装带，威风十足。季家庄子也有民兵，陈文虎知道调不动他们，干脆不让他们出头。 见刘胡氏一直没来，陈文虎就叫赵连长带两个民兵去押人。庄里不少人跟着去，看刘胡氏到底能不能被押过来。跟着的孩子们在岸堤民兵后面嬉闹着，大人则尾随着孩子，说不清是去看热闹还是看笑话。 刘胡氏极少在庄里露面，有的小孩子都没见过她，连住在她家邻院的田齐，几年来也只见过三四次。她是梁绪中的姥娘，梁绪中倒是常去她家，梁乃仁有事也会去，她却从未来过梁绪中家。 田齐第一次见刘胡氏，还是那年春天推车送粪。小车是琴子推来给田齐用的，傍晚放工后又由琴子推回家。一天琴子有事，把车子交给田齐就走了，另一个识字班替琴子拉车。放工时，琴子不在，田齐便把小车送还琴子家。车子推进她家过道，推到院子里，田齐见没人，便叫了声“有人吗？我来还小车。”这时从堂屋走出一个瘦小的老大娘，有八十来岁，满脸皱纹，满头白发，一手扶着门框，小心地抬腿跨过门坎。田齐看到一双很小的小脚，比梁大娘的小脚还要小。老大娘问：“是小田吗？”田齐忙说：“是，我来还小车。多谢了。”说完放下小车，略一停顿，就转身走了出去。 赵连长领着两个民兵，找到刘胡氏家，走进院子，果然看到刘胡氏像那年一样，坐在堂屋门口的杌子上，手里捧着装在镜框里的烈士证，一动不动。赵连长已经事先受过陈文虎指点，他大喝一声：“刘胡氏！你这个抗拒改造的反动富农，今天必须跟俺们走，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斗争！” 赵连长见刘胡氏依然不动，便对身旁的民兵说：“把她拖下来，押到会场去！” 两个民兵上前，看到烈士证，犹豫着不敢动手。赵连长拨开他们，正要上前拉刘胡氏，只听身后一声大吼：“你给俺住手！”话音刚落，就见梁乃仁冲过来，挡在刘胡氏面前。 赵连长见了一愣，大声问：“你是谁？” 梁乃仁说：“俺先问你：看见她手里的烈士证了没？” 赵连长哼了一声：“不就一张烈士证吗，咱岸堤有的是。” “一张烈士证就是一个烈士，你家有吗？” 赵连长有点语塞，接着反口：“烈士证是烈士的，她是大活人，不是烈士！” 梁乃仁呸了一口，说：“放你娘的狗屁！烈士是她儿子！她把儿子送去打鬼子、打老蒋，在俺眼面前牺牲了，你他娘的那时还吃屎喝尿呢，现在敢来动她？你动动看！”想不到一向木讷的梁乃仁，这时却口齿流利、义正词严，怼起他们来毫不含糊。 赵连长怒火窜上来：“你敢阻碍工作组的革命行动！”说完命令那两个民兵上去拉梁乃仁。 梁乃仁左手将对襟褂子一把扯开，露出左肩下边一块碗底大的伤疤，右手拍着伤疤说：“你们敢！老子打鬼子老蒋，连飞机大炮都不怕，还怕你们几个龟孙子！” 这时，人群里走出三四个伤残军人和烈属，绕过赵连长和民兵，一声不吭地站到梁乃仁身边。 赵连长正不知所措，陈文虎赶了过来，他急忙说：“老梁，你这是干啥？不就是开个批判会嘛，又不是公安局抓人。真要是公安局来，你这性质就变了。” 梁乃仁一口唾沫吐到陈文虎脸上，骂道：“呸！你最不是个东西！今个俺就给老少爷们说说，看他是个啥玩艺。他替儿子相中俺侄女琴子，请人来说亲，琴子不愿意，他就存心坑害琴子一家。明明知道她家是烈属，非拿富农说事，硬要批斗琴子她奶，这是人干的事吗？” 陈文虎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胡说！俺是共产党干部，怎么会给儿子说个富农子女？” 梁乃仁又呸了一口：“你这龟孙子还配当共产党干部？你不承认提亲是吧？咱把王同正媳妇找来，当面锣对面鼓，看是不是这回事！” 后面有看热闹的社员说：“对，去找王同正媳妇！” 陈文虎慌了，对梁乃仁说：“你包庇富农分子，污蔑共产党干部，有你好看！”说完急忙拉着赵连长，带着两个民兵走了。 批判大会还是召开了，只是会上没有季家庄子人发言，只有小汪一个人对四类分子进行批判，发言内容放到哪个批判大会、针对哪个批判对象都能用。下午工作组就撤回了岸堤。 田齐估计陈文虎和秦朝阳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到了第三天，公社革委会发下红头文件，暂停王建河季家庄子大队书记职务，理由是不抓阶级斗争，大搞阶级调和，严重影响批林整风运动深入开展；撤消梁乃仁贫协主任职务，理由是丧失阶级立场，包庇富农分子，辱骂工作组成员，阻挠批斗大会召开。大队书记由副书记季传良代理，贫协主任由全体贫下中农重新选举。 梁乃仁对撤掉自己贫协主任的事，一点也不在乎。他说：“贫协主任一没工资，二没工分，还啥事都管不了，谁愿当谁当。他还能把俺打庄户也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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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3 07:5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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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4 07:5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