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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拖拉机开到界湖，日头已经偏西。田齐和灵子爬下车斗，谢过机手，拍掉衣裳和头发上沾的白色瓜干粉，急忙去找知青办。 知青办在县革委会旁边的一个院子里，是一排平房中的两间办公室，有几个知青模样的青年出来进去。门里边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工作人员，在让桌前的知青签到和讲解注意事项。 田齐看到老孟坐在墙角一张桌子旁，正在忙碌着。他和灵子走到老孟桌前打招呼，老孟站起来跟他俩握手，要他们先去签到，然后到招待所住下，又叫灵子住下后再来一趟。 田齐不清楚老孟为啥叫灵子再过来，但人家是熟人，他不便过问。两人到门口签过到，拿了两张写有姓名和房号的纸条，一起去招待所。 他俩分头找到各自房间。田齐看到房间里有四张床，那三张已经住上人，他们或躺或坐，有说有笑，口音跟王海鹰书记差不多。田齐估计他们是青岛知青，不想打扰他们，便放下包袱和席角子，出去找洗漱间洗脸。洗过出来，正好看到灵子走出招待所大门。 晚饭是在食堂吃的，白面馍馍加烩菜。田齐在食堂里扫视一圈，见吃饭的知青有几十个人，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看见灵子。他先还有点担心，后来想灵子是本地人，又是老孟把她叫过去的，应该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 第二天吃早饭时，田齐终于看到了灵子。她正好往田齐这边看过来，调皮地朝他挤挤眼，又神秘地笑了笑。田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收回眼光不看她。 知青大会在一口三通间的会议室召开。主席台上摆一溜桌子，铺着长长的红布，后面坐着六七个人，老孟坐在最边上。墙上分两行贴着黄纸红字的“沂汶县第一届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代表大会”。会议开始，主持人老孟先介绍主席台上就座的领导，有县革委会副主任，有教育、宣传、农业组负责人，还有东乡两个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或副主任。 知青们都坐在主席台前的长条椅上。田齐和灵子坐在一起，毕竟他俩是一起来的。上午的会议主要是领导讲话，老孟在介绍全县知青情况时，两次提到田齐，听得田齐表情很不自然。灵子看着田齐的窘样，忍不住把嘴捂起来窃窃地笑。 下午议程是知青代表发言。先是一位青岛男知青，讲如何在艰苦的劳动中磨练自己；随后是一位本县女知青，讲如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接下来老孟点到季传芝的名字，叫她上台发言。 田齐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直到灵子站起来往主席台走，这才想起“季传芝”就是灵子。在村里大家都叫她“灵子”，田齐也跟着叫，差点把她的大名给忘掉了。 田齐想，灵子表现确实不错，称得上一名优秀的回乡知青。 灵子上舞台不怵场，上主席台也一样。她先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接着向台上领导问好，又向台下知青问好，然后用一句话介绍自己，随即话锋一转：“俺今天发言不是讲俺，是讲到俺庄插队的江苏知青田齐。” 田齐听了，大吃一惊，这是唱的哪一出？ 灵子掏出发言稿，一本正经地念起来，还不时脱稿演讲。从田齐步行赴京住在季家庄子，到主动要求来季家庄子插队；从顶着烈日在山上用石头摆“愚公移山”，到勇救坠崖女孩受伤；从教唱革命歌曲，到为全村写春联；从学大寨深翻岭地，到胳膊二次受伤；从文艺宣传队排练演出，到背着崴了脚的俺走夜路；从现在能挑一百二三十斤重担，到夏天耪玉米晒昏在玉米地里……其间还穿插一些田齐的糗事，比如第一次挑水抗旱一下子摔碎两只罐子；拉小车时上坡使劲下坡还使劲……虽说没有言过其实，也没有添油加醋，但田齐还是听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灵子发言结束，会场响起一片掌声。有知青喊：“请田齐同学站起来，让我们大家看看！” 田齐弯腰低头不想起来，听到老孟说：“田齐，你就站一下吧。” 灵子把发言稿交给老孟，走到田齐跟前，拉着田齐胳膊说：“你又不是识字班，还怕人看？” 田齐无奈，只好站起身子，向主席台和会场各鞠了一个躬，会场又是一阵掌声。 下面还有知青发言，田齐基本没再听。他想起上次老孟要他发言，他始终不肯，灵子跟王建河耳语几句，王建河便让老孟不要勉强，大概那时灵子就想出了代他发言这个鬼点子。怪不得昨天老孟要灵子再去知青办，连晚饭都没有到食堂吃，敢情是和老孟修改发言稿了。 这个鬼丫头！他本不想张扬，她却大肆宣扬，令他很是被动。但她的发言情真意切，声情并茂，是不折不扣的演讲。与会知青的掌声，并不全是送给田齐，有相当部分是送给发言者的。田齐不得不承认灵子的发言很感人，展示出她优于常人的非凡才干。 知青发言结束，老孟宣布对田齐等五名优秀知识青年进行表彰，颁发奖状时还奖给他们每人一套红塑料皮的《毛泽东选集》。 回到招待所房间，几个青岛知青跟田齐聊天，其中一个问：“那个叫季什么的识字班，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田齐慌忙辩白：“别瞎扯，她还是个孩子呢。” “别瞧不起人家小识字班，她对你可是又崇拜又爱慕，大伙都听出来了。” 田齐不敢再接茬。这种事越抹越黑，越辩解越说不清。 躺在床上，田齐无法入眠。他想了很长时间，直到半夜方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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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 08: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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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 07:5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