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姐妹情 安宁檬 1969年1月,我们成都三中这一拨初中学生,随学校安排来到汉源县插队落户。我和同班同学莉组成一家,从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知青生涯,那时我们都才是十多岁的女孩。 我们生产队地处山区,坡陡路窄,任何交通工具都施展不开,运送东西,无论干的浠的活的死的,全都是背。干的用背篼、背夹子;浠的则用一种扁的木桶,叫背桶。背夹子是用木棒加一些篾条(竹片)做成的,男人们常常用它来背活猪一类东西,猪儿躺在上面,嗷嗷地叫。 一天出工,我被分配去背粪水,就是从大茅厕里舀起来的那种清粪。背粪水的桶叫粪桶,有半人高。队长怜惜我女孩儿家,个子又小,只给我舀了大半桶清粪。田间小道高低不平,我背半桶粪都感觉吃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那半桶粪水就在背上叮呤哐啷地晃。才走了几步,粪水就从桶里晃荡出来,洒了我一身,直从脖子灌进背心。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满身臭烘烘的。我想着,古人说的真不错,满罐水全不响,半罐水响叮当,人家背满一桶一点不洒,我背半桶洒得哪儿都是。尽管又臭又累,我还是咬紧牙关把粪水背到了田里。 来回背了三趟,弄得一身的臭粪。队长一喊收工,我拔腿就往河边跑,穿着衣服噗嗵跳进河里,连人带衣服一齐洗。这时正值春末夏初,河水好凉,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把臭粪臭汗洗干净,在河里扑腾了好一阵,觉得自己已经不臭了才爬起来,全身湿漉漉的一路滴着水回家。 回到小屋,莉正在做饭,赶紧帮我找干衣服换上。我什么都不想吃,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只想上床睡觉。莉不时过来看我,摸我的额头。半夜时分,莉发觉我全身滚烫,只好去敲房东的门。房东大伯找来一个背夹子,拉起一条毯子垫在背夹子上,和莉一起把我弄上去坐着,就背了我往公社卫生院走。我高高地坐在背夹子上,感觉自己好像猪儿一样。来到卫生院,一量体温快40度,医生给打了一针,又开了一些药,让把针药带回去,说赤脚医生会上门来继续打针治疗。回到家,莉一直守在床边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烧倒是慢慢退下来了,但全身痛得连身都翻不了,睡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能隔两三个小时,莉来帮助我翻个身。上厕所更是艰难,全靠莉帮忙。赤脚医生来看后,说是患了急性风湿症,又给开了一些针药。就这样,我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几天几夜。在这几天中间,我每天望着天花板,想自己好悲哀啊,连翻个身都要人帮忙,我太不中用了!爸爸妈妈远在天边,唯一的亲人只有莉,如果没有莉,我肯定早就死了……泪水打湿了枕头。 几天以后,我终于能下地了,真有起死回生的感觉。 记不清是这件事之前还是之后了,一天半夜,莉突然肚子痛,我从梦中一翻身爬起来。怎么办?家里没有药,想到附近生产队的男生那里好像有药,就决定去找男生。莉不放心地说天这么黑,好吓人的,我说我不怕。把莉安顿好,说坚持一会儿,我就提着马灯冲出了门。男生生产队虽说在附近,也有好几里路,而且还要爬到半山上去。半夜三更,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风吹树摇,说不怕是假的。一个人走在山道上,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一点不敢回头。走了一段,看到对面山梁上有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心想那恐怕就是人们说的鬼火了,心里直发怵。越走觉得离那鬼火越近,越走越近,走过山梁,觉得那鬼火就在身后追。我半闭着眼睛,跑,摔了好几跤,爬起来又跑,连滚带爬,终于来到了男生门口。 三位男生被我急速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听我简单说了情况后,带上一些药,全体一齐下山去。莉在我出门后,一直捂着肚子依在门框上,眼睛都不眨地望着我提的那盏马灯,看那灯光走远了,拐弯了,上坡了……回来了…… 我们给莉吃了一些药,一会儿,她慢慢安静下来,说不怎么痛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和莉都先后回了城,只是我回了成都,她去了陕西。阴差阳错,我们竟失散了40多年。在这几十年中,我们千方百计地寻找对方,直到前年,我们终于得已在西安相见。分别时还是懵懂的青春少女,再见面已是满目沧桑的老奶奶,其间的感慨真是难以言表啊! 但是,不管我们分别多少年,无论我们相隔有多远,我们之间那份非同寻常的姐妹深情,是经年累月、万水千山都无法隔断的。我们永远永远是最亲近、最贴心的好姐妹。 2017年6月13日于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