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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与色之原罪
（6）午夜凶铃
国庆节前的某一天，我收到幹述蓉的来信：“你不是说要我带你参观三苏祠哇？星期天中午我在眉山汽车站等你，不见不散。”口气不由分说，依然颐指气使。 翻着日历，其实我同样急切的盼着星期天的到来。
那天天还没亮，背着父母亲，在家对面的新车站搭上第一班车，近中午时分来到眉山。幹早早就在汽车站大厅侯着呢。“你怎么知道我坐的这辆车？”“直觉！”
我在仁寿当知青的七个年头，多次经过眉山去龙正或回成都，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的风景如此美丽，果然不压于武侯祠。幹挽着我的肘臂，漫步在三苏祠的郁郁葱葱中，任凭落叶拂面，观乎莺穿柳梢，听那潺潺流水。怪不得苏氏三门会在这儿吟诗唱和，留下无数佳句。
东坡旅馆是一个很小的去处，隐蔽在浓密的树丛中。服务台搞登记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戴眼镜的老妞，一边写着什么，一边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单间也很小，一间双人床，一张写字台。我问幹为什么选在这儿，她说“首先省钱，然后僻静。”
幹感觉到了我有些疑惑，犹豫，竟然说“我对你是一见如故。我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和姨妈回来后，首先我已经给父母亲表达出要跟张退婚，姨妈也已经给他们说了原因，那就是女儿另有所爱的人。估计几天后会有回音的。放心了？”
怎么了解你的？在我姑父家我看过你的档案材料，其实很多事情我们是无法主宰的，我也搞不懂上海交大的学生怎么会和反动组织扯得上关系，也搞不懂搞造船技术的怎么会跟反动权威挂得上钩？即便如此，老一代的罪过也不该由我们这代人来承担呀。在你这样的家庭里，换个时代一定会继承读书的传统的。说实话，我在内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家庭的，这大概和我母亲为人师表有关吧。所谓臭知识分子家的子女，内涵一定充满丰富，这也是吸引我的地方，让我感觉到做人应该上一个台阶，当一个有文化的人，当一个有文化的城里人。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有办法叫你去学习一下，出来后搞点工作 ，也不至于落得当待业青年吧。不过没关系，我回去问问父亲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算了，打住！别说不高兴的事了。在这样的温馨的环境里，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原来人生是多么美好。
在一次又一次激情和冲动间歇中，冷静思考这个问题：“一见如故？”我有那么强的吸引力吗？看着她那惬意的表情，我也不得不相信当下了。
龙门阵摆得很晚，稍后大部分的时间接着是说她和她父母亲的事。
那些年父亲怎么样跟着杨汝岱搞土改斗恶霸，怎么样与母亲的门当户对，现在怎么样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与革命造反派周旋，而自己在妇女主任的任上以来，如何与现任公社书记戚火成的敷衍。
我是没有毕业的仁寿县高中生，只读了一年；后来又读了半年党校，结业后，分到冲天大队任上。在官场上干，首先是关系，而没有口才也是不行的。不打稿子我可以讲上两个小时，其实都是空话，套话，报子上的话。上面讲报告：先国际，后国内，然后再提生产队；下面打扑克，纸飞飞贴满额头，或者输了的人被弹“波罗”，青头包吊起就像“赖格宝”，老人们则拽瞌睡，妇女们打毛线，家长里短各说各的，男人们收获了“赖格宝”，女人们收获了毛线衣，我一无所获，也不知所云，直到散会。
诙谐的语言把我也逗笑了。
我最喜欢看你的笑了，我还以为你只会抽烟不说话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一句是什么呢？
但为君故，沉呤至今。 想不到她还懂得起曹操的佳句，在这柔乡倦客的半夜，有幸相遇这样诗情画意般的知音，令人尤其感动。
爱是深邃的大海，迷恋中流连忘返。思绪是冷寂的光， “君故？君故？”让人回味：
这是不是应验“上帝欲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突然觉得一种不祥之兆闪入脑际。是什么呢？朦胧中，我也不知道。
幹仍喋喋不休喃喃自语，那是她享受时间的方式吧？跟不上她的思绪，我却已渐入梦乡。
- 突然，有人嘣嘣嘣的敲门，在宁静的夜晚令人心惊肉跳。梦中被惊醒，披衣鞈屜打开门，五六个戴着“联防”红袖套的人鱼贯而入，恶狠狠的说“查户口，查户口。”。其中一个是管登记的那个眼镜老妞，说“就是他们，一个仁寿口音，一个成都口音，形迹可疑。”
- “没带户口？把衣服穿好，跟我们走一趟。”我争辩说“我们犯了什么法了吗？”眼镜老妞对一位显然是领导的说“嘴巴还狡！把他们铐起来吗？”领导看了看我们，也拿不定主意，一付亮铮铮的手铐却冷不丁将我的左手腕与其他一个戴红袖套的铐在一起，说：“小伙子，好好跟我们走。量你们也不敢跑。”
- 在一条街外的东坡派出所，我们分别被带到两间屋内，就着单薄的衣服蜷缩在黒灯瞎火中，斜风晓寒，不由得哆嗦不已。是静夜无情的秋风，还是心虚后悔害怕？老实说兼而有之。三个“联防”红袖套伺候一人，先交代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姓名？年龄？婚否？从上三代问到下三代，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就差没有上刑具了，而那眼镜老妞早已不知去向。
-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敷衍了一些，说到政治面貌只能说无，心里提醒自己未必然要把那混进革命队伍追求进步的事都要说？那后果很严重的，于是咬定自己是一个与对方耍了几年朋友的知青返城待业青年，既无组织，也无纪律，而且居无定所，“你们想怎么遭就怎么遭吧。”就这样带着抵触情绪被反复折腾直到天亮，既没有问出个名堂，也没有说出过“子曰”，当领导的那位说我“还算老实”，解开手铐就把我放了。幹是咋样应付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除了心痛。
- 晨曦中我和幹也不知是怎么走到汽车站的，浑浑噩噩。相顾无言，心中唯有泪千行，我突然想起东坡先生的诗句来了。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复那句：“等我的消息，等我的消息。”
- 就此告别，我也要赶回成都参加几天前招工单位约定安排的活动，那是不能耽搁的人生大事，非同小可。
- 但 ，事情还没有完。
- 几天后，父亲回家来，大发雷霆。母亲问他啥子事，父亲说“仁寿那边的一位姓幹的公社书记打电话来，说你的儿子和他的女儿前几天在眉山开旅馆，被抓现行。说这是严重的破坏军婚的罪行，他要保留提起追究的权力。”我无言以对，只好对父母亲说“我也没有意识到事情会是这样。今后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故事了。”父亲看到我也很难过，气就消了不少，反而叫母亲安慰我说“你们都是未婚的人，老大不小了，说什么破坏军婚罪？也没那么严重吧。不再理她就是了。”
-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通讯上的联系了。首先是深究自己给深陷囹圄中的父亲带来影响，其次也害怕给我刚参加工作的单位带来不好的印象，于是听从母亲的建议不再给幹去信。仔细想一切，那都是我的错觉造成的，自作多情害人害己；其次幹也不再来信了，原因是可想而知的。看来双方都是有意让时间冲淡一切，渐渐抹平不该发生的矛盾。所谓的爱情只是昙花一现，瞬间的恋情故事灰飞烟灭，不为啥，因为生活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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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 08: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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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3 08:36:0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21:4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