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6-6-10 06:11 编辑
第一次看老戏,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事了。 1978年春季,我们队上的男女知青跟一些青壮劳力,拉着架子车,带着行囊,浩浩荡荡奔赴双照公社富阳村筑高干渠,这是上面统一组织的“大会战”。当时以队定位定量筑渠,一天三晌主要是起土、拉土和建土渠,事先得知,前后历时一月,绝对苦力活。我们小队被编为一组,食宿在村上一户农家,男女社员各一间,打地铺,也就是地面铺“一拃高”的麦秸,麦秸上铺床单,一字排开,中间留出过道;十多号人,吃的大灶,颇为艰苦。好在我上高中,“学工、学农、学军”,曾有过住窑洞打地铺之经历,还算适应,其一住的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其二多人挤在一起谝的美;其三收工回来,能吃个热乎饭,偶尔还能见点荤。我发现,繁重的体力劳动,一些年龄大的社员倒头就睡,而我们这些正值豆蔻年华的知青和年龄相仿的社员,天南海北,东拉西扯,犹如雀儿,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大有“月儿不躲进云层”誓不罢休。 一天,同屋一位中年社员兴冲冲对大家说,“今黑咱到咸阳城去看老戏吧!”我不知啥是老戏,一问究竟。他说,老戏就是各个历史时期编演流传的古装戏,嫽扎咧。我说,那不是帝王将相,“毒草”么?如今已解禁公演咧,听说,看的人多得太,票都不好买。我们知青对戏剧毫无兴趣,什么老戏?更是一无所知,权当耳旁风,一听了之。谁知,那位社员独自骑自行车到城里看戏,半夜三更返回,第二天照常出工。由此,我们都喊他“戏迷”。那些天,吃罢晚饭,只要有戏可看,几乎一出不落。一天,吃过头晌饭,瘾大的他,竟逃工去看午场戏,回来进门,一声长叹,如同戏词:“唉——,把他家的,今干了件丢人事。”原来人民剧团上演几出折子戏,其中有秦腔名角郭明霞演出的《赶坡》,戏散场,饥肠辘辘的他到对面食堂买肉夹馍,开票时,他的原话:“给我买2毛钱的郭明霞。”(当年一张戏票2毛钱,一个肉夹馍也是2毛钱)售票员一听,一头雾水,显然他还沉迷于《赶坡》的老戏里,这一活生生的尴尬事,一度成为我们的笑谈。 每天筑渠,苦不堪言。劳动间歇,那位社员总是情不自禁吼段秦腔,使人开怀大笑,轻松许多。我想:白天劳作,夜晚看戏,他咋有那么大的劲?老戏真有那么大的魔力?正纳闷,他告诉我,今晚大众剧团演《逼上梁山》本戏,去看不?魔法无边,我动心了。吃罢晚饭,我俩各骑一辆自行车,赶20多里路下城看老戏,剧院早已座无虚席,我俩买的站票,帷幕拉开,鼓乐齐鸣,布景鲜艳,灯光耀眼,那阵势令我目不暇接,特别演员的行头从未见过,大饱眼福,唱词我难以听懂,但剧情心领神会,戏散场顾不得回家,连夜返回驻地…… 如今回味,那年月和现在的时代大不相同。很多老戏未被解禁。“文革”后,由于长期受到思想上的禁锢,对待像《逼上梁山》这样的老戏有诸多看法,不是把其单纯看成戏、看成艺术作品,而是把它和政治紧紧相连。经典的传统剧目,大都涵盖老生、小生、青衣、老旦、小花脸等各个戏曲行当,内容题材也令人津津乐道。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高坡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留有足迹,每一束光阴都奉献给了黄土地。他们爱好不多,奢望不高,一些人就是“胡胡一响,嗓子发痒”,爱听戏、看戏、唱戏,图个对秦声乡韵的嗜好和精神上的欢愉。 难怪文人感慨:“一朵山花开放在山崖上,她所依赖的是土壤、水分、空气和阳光。如果土壤、水分是物质,空气和阳光就是精神。”因此,秦腔也好,老戏也罢,皆是“赳赳老秦”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空气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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