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安宁檬 于 2017-7-10 10:25 编辑
《走过昨天》节选七 少男少女 安宁檬 又是一个赶场天,田滨阳三人种完自留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出门前挤在窗台上那面破得只有半边的小镜子前照照,华放还蘸点水抹在自己那不听话的头发上,就往河东去。 若熙她们房外的栅栏上,已开满了红的蔷薇、白的七里香,远远地就香气扑鼻。还有一棵枇杷树,浓密的枝叶直伸到小房的晒台上。费惠善于操持家务,又聪明伶俐,已操练得能做一手好菜;而若熙从小跟着父母吃食堂,在这方面也缺少天赋,干脆就主动承担了种自留地的工作,她说我们就女主内男主外吧,她还真把自己当小丈夫啦。这天费惠就在屋里准备中午的饭菜,若熙种自留地去了。男生们进了屋,华放抢着去帮费惠做饭,滨阳就往自留地去帮若熙,华汉去赶场买东西。 滨阳来到自留地,若熙正提着桶从小溪里打水往地里浇菜。虽有两只桶,但她只能用一只,还得双手提着,放在前面一步一步地挪。滨阳见状,忙跑上去接过她的桶,一手一只打满水给她送到地里。 溪水叮咚作响,溪边开着粉的黄的紫的白的小野花,路旁的树在阳光照射下绿得透明。不时有蜜蜂飞过,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更显出乡间的静谧。若熙红扑扑的稚嫩的脸在这山野风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滨阳突然发现原来这儿居然这么美,他感到全身每一根血管都涌动着青春活力,提着两桶水从溪边到地里一趟一趟跑得飞快。若熙表扬他说,今天给你记10分工哈。 浇完水,他们往筲箕里摘青辣椒和还没怎么熟的西红柿,知青们常这样,种的菜还没完全成熟就开始吃,等到完全熟了已差不多吃光了。摘好菜往回走,若熙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象小鸟式的蹦蹦跳跳,脚下极有弹性。 那边小屋里,费惠正忙着,忽听一阵咯哆咯哆的鸡叫声,两只黄母鸡下完蛋正昂首挺胸地表功呢。费惠兴奋地扑向鸡窝,高兴得叫起来:“哈哈!两个大鸡蛋。你俩挺争气,知道今天有客来,下得真是时候。奖励你们一把玉米。”说着丢了一把玉米给两只黄母鸡,然后大声叫李华放。 此时华放正趴在灶脚用吹火筒吹火,灶洞里冒出的烟熏得他满眼泪水,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正煮着一大锅米饭。因为男生们饭量大,每次到河东来,只要缸里有米,费惠和若熙都用洗脸盆撮上大半盆米,到灶房间平常煮猪食子的大锅里去煮,常常倾其所有、把米缸舀得一粒米不剩。二婶看到了,就会十分心紧地说,你们下半月吃啥子哦!两女孩说管它呢。反正她们现在就是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年纪。 “哟!怎么这么伤心呀?”费惠见华放满眼泪水,说着把塞了一灶洞的柴草往外捡了些,又用木棍在灶洞里拨了拨,火很快燃起来,烟顿时小了许多。“没听老人说吗,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塞得满满的,能燃吗?走,我们摘春芽去。” “摘春芽?”华放眨巴着眼跟着费惠出了门。 离小屋不远,有一棵春芽树,能吃的春芽在高高的树梢上。 费惠指着树梢说:“看见了吗?这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华放说:“小菜一碟。”可有英雄用武之地了,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顶,很利索地摘下春芽来,得意地递给费惠。 费惠高兴地说:“你是猴子变的吧?这下可以吃春芽炒鸡蛋了。这可是一年难得吃上一回的好菜哦!你们真有口福。” 华汉也从场上回来了,带回了用肉票割的肉和一些日用品。五个人饶有兴味地围着锅台转,一会儿几个菜端上桌:青椒炒回锅肉、春芽炒鸡蛋、青涩的西红柿煮肉汤……大家吃得喜笑颜开。 男生们往河东跑的频率明显加大,有时天太晚了,或河里涨水淹了小木桥的时候,男孩们就在若熙她们火塘屋打地铺,女孩们仍睡她们房间,但不关门,两个屋说话都可以听到。他们在黑暗里躺着,天南地北地聊,直聊到最后一个人睡着。有一次,吃过晚饭,他们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聊天,华放绘声绘色地讲福尔莫斯侦探案,正讲到“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前……”,大家不约而同地去看那扇黑乎乎的窗户,恰巧一阵风吹来,一下吹熄了小油灯,屋里一片黑暗,纸糊的破窗纸哗哗地响,一煽一煽地就象个黑影在窗外,吓得费惠尖叫起来,若熙缩成一团。好长时间大家都不敢再看那扇窗户,后来找了一块布把窗户遮起来才算安了点心。临睡前该到门口的小溪里洗脸洗脚了,挤来挤去,谁也不走头一个。最后还是华汉走了头一个,滨阳牵着若熙,华放护着费惠,一个挨一个鱼贯而出。先洗完的,不准进去,等着,等到大家都洗完了,然后一窝蜂地冲进屋。 一天夜里,费惠忽喊肚子痛,若熙从梦中一翻身爬起来。怎么办?家里没什么药,想到前次也是费惠肚子痛,好像华汉拿了什么药给她吃了就不痛了,就决定到河西去找男生。费惠说半夜三更的好吓人的,若熙说不怕,给费惠喝了点水,把她安顿好,若熙就提着马灯冲出了门。天很黑,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山风把树吹得呼啦啦的,一个人走在山道上,说不怕是假的,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她一点不敢回头,只顾往前走。走到河边,看到对面山上有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心想那恐怕就是人们说的鬼火了,心里直发怵。可再怕也得过去啊!白水河上原来用圆木搭了一道小木桥,今夜恰逢山洪爆发,冲毁了小木桥,现在虽然大的洪水已退,但水势还是比平常大,时不时传来石头在水中滚动的轰鸣声。若熙顾不了那么多,心一横下了河。她在那些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跳来跳去,没站稳掉进水里,爬起来又继续走,真是摸着石头过河,好不容易跋涉到了河对岸。上了岸,又觉离那鬼火越来越近,好像就在身后追。她半闭着眼睛,跑,越跑越快,终于跌跌绊绊、连滚带爬来到男生门口。 几个男生被急速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若熙,吓了一大跳。田滨阳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听她简单说了情况后,华汉带上一些药,全体一齐过河去。再过白水河的时候,他们四个人手牵着手,滨阳紧紧地拽着若熙,大家互相扶持着,就没刚才过来那么难了。 费惠在若熙出门后,捂着肚子忍着痛爬上了家里的晒台,那里可以看很远。她异常担心地一直望着若熙提的那盏马灯,听着山谷里呼呼的风声和河里石头滚动的轰鸣声,好后悔不应该让若熙出去。 还好,四个人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华汉将带来的藿香正气液给费惠喝了些,说看看怎么样,如果不行再送卫生院。四个人都守在床边。一会儿,费惠安静下来,说不怎么痛了,还慢慢睡着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别看华汉平常话不多,但他常常在最关键的时候能解决问题。几人在板凳上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这之后华放更殷勤地事事关照费惠,还嘲笑她是林黛玉的身子傻大姐的命。滨阳也和若熙走得更近,现在他们俩是无话不谈了。 有一天,滨阳一个人过来了,往若熙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就回去了。若熙跑到竹林里打开来看,是滨阳写给她的一封信,字迹洒脱,也不拘信纸的格式,基本上是三行写两排字: 若熙: 我在油灯下给你写信,坐在面朝河东的小窗前。 华汉华放已经睡了,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不知 你现在在做什么。真想马上跨过白水河飞到你 的身边…… 若熙读着信,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热。她把信小心地折起来装进贴身的衣袋里。这一夜她基本上没睡着,这是小姑娘生平第一次失眠。 一天傍晚,田滨阳来到若熙门前,对若熙讷讷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他们在屋后的小路上走着。天渐渐黑了,是一个清爽的夜,月牙挂在白水河边的山梁上,满天星斗历历可数。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后来他们在晒坝上靠着一堆麦草垛坐下来,滨阳用双手围着若熙的腰,若熙能听到他的心突突地跳,滨阳能闻到她的发香。 若熙脸红到耳根,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有孩子?” 滨阳赶紧放开她,说:“不会吧。如果坐在一起就会有孩子,那电影院的座位为什么不分男女呢?” 若熙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哦。男人女人结婚要生孩子这他们是知道的,但究竟是怎么会事,处于比较封闭时期的他们就似懂非懂不甚明了了。滨阳只觉得在体内有一种本能的冲动,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不懂事给若熙带来任何伤害,于是松开她,只是让她的背轻轻地靠着自己。他们就这样坐着说话。 滨阳要离开回去了,若熙找了一支电筒给他,她就一直目送那电筒的光渐渐远去,过河,上坡,直到河西的山梁上。那光在山梁上停下来,好几分钟不走。若熙急忙又拿出一支电筒,对着山梁上的光划圈。山梁上立即有了回应,那光也转着圈地晃。若熙希望滨阳快点回去,最后闪了几下,先收了手电筒,山梁上的光也象点头敬礼似的闪了几下,最后隐没在竹林中。 华放和费惠经常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打闹。有一天,华放手里拿着一张费惠婴儿时期穿叉叉裤的照片,叉叉裤的裤裆里还塞着一大堆鼓鼓囊囊的尿布。华放直嚷着“美女照耶!”要费惠送给他作纪念。费惠哪里肯给,去华放手里抢,华放举得高高的,费惠跳了几下也够不着,就拿了一把锅铲追得华放满屋跑,华放直喊投降。 秋去冬来,日子到了岁末,知青们下乡也近三年了。五位少男少女的关系在朦朦胧胧中逐步明朗化:滨阳和若熙好,华放和费惠好,把华汉放了单。这华汉其实心里早喜欢若熙,但他生就了一付含蓄、持重的脾性,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只在心里默默地苦恋着。后来看到若熙已和滨阳好,更把自己的心思埋在心底。那四人什么也没觉察到,只把他当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