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灵子愧疚不已。田齐这次骨折再伤,很大原因是由于她的任性。如果她不暗示和挑动识字班“欺负”田齐,田齐就不会躲开她们去刨地,伤了的左臂就不会再伤一次。她深深地责备自己,她要尽力弥补对田齐的伤害。 这两天,灵子成了药房的常客。 药房医生姓彭,东山彭庄人,在季家庄子已经干了五六年。乡亲们头疼脑热、小病小伤的,或者年老多病、上不了医院的,他都尽心医治,给乡亲们看病拿药带来许多便利。药房里常用器械和药品是大队买的,医疗书籍和资料是彭医生自己的。他带着老婆孩子住在季家庄子,大队给他记工分,给他家分自留地,还发一些补贴。这样的乡村医生,报纸上叫做“赤脚医生”。 灵子一有空就去药房,去了就翻弄彭医生的书籍资料。但彭医生的书籍资料不多,就那么四五本,其中关于骨伤的内容很少。灵子请教彭医生,哪里能找到医治骨伤的验方?咱这一带有没有治骨伤的名医? 彭医生告诉她:“彭庄南边的侯家庄子有个侯正山大爷,他家有祖传接骨秘方,不过是治牲口的,治好过远远近近不少摔断腿、跌断肋巴骨的牛马猪羊,只是没听说他治过人。他那离咱这有二十多里地。” 比人粗壮的大牲口都能治好,那治人当不住也行。灵子找个借口跟季忠林请假,又拉上季家梅作伴,两人带着煎饼卷上了路。 去候家庄子都是山路和岭路,这时已是冬月,虽说没下雨雪,可北风吹得呼呼响,两人的棉袄不一会就被风钻透了,薄薄的蒙头巾更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她俩缩着脖子、抱着膀子,一路上磕磕绊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走到侯家庄子。找到彭医生说的侯正山家时,天已晌午。 她俩进门问好,说明来意,侯大爷面露难色。他说:“俺没给人接过骨,拿捏不准上多少药,上多上少都不好,这忙不敢帮。” 边上一个长得蛮周正的青年说:“爷,你给猪和羊接骨,上的药是给牛接骨的二成五,要是给人接,按五成上药行不?” 见侯大爷还在犹豫,灵子说:“大哥说的当不住能行,要不就试试?” 侯大爷想了想,对青年说:“那就试试吧,按你说的去里屋包三付药,给她俩带上。” 灵子问大爷:“这药收多少钱?” “俺不收钱。” 灵子说:“那哪行,你采药、配药,不费工呀?” “不费多少工。” 这时青年从里屋拿着包扎好的三付药走出来,递给季家梅。 灵子和季家梅向爷俩道了谢,临出门时,灵子掏出五块钱,悄悄放到门里边的小桌子上。 两人欢欢喜喜走出庄子,走了一阵,觉得肚子饿了,找个背风地方坐下来啃煎饼。这一带人家到了冬天,因为白日短,干活少,口粮又紧,通常只吃早晚两顿,要不侯家肯定会留她俩吃晌午饭。灵子歪头咬煎饼卷,瞅见侯大爷家那个青年急匆匆地赶过来。他跑到灵子和季家梅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这钱是你们的吧?”说着递过捏成一小卷的五块钱票子。 灵子说:“这是药钱,拿药给钱,应该的呀。” 青年说:“药是自己采、自己配的,没花一分钱。俺祖上定了规矩,不收乡亲们钱。” “你家不收钱,那俺怎为情呢?” “不要你为情,要是治好了,告诉俺一声就行。” 灵子不好强行给钱,便说:“那你告诉俺名字,日后好来说一声。” “俺叫侯有青,没有的有,青山的青。” 灵子说:“行,俺记住了,谢谢侯大哥。俺叫季传芝,这是俺侄女季家梅,日后有空到俺季家庄子走走。” 灵子光顾说话,没注意梅子在盯着侯有青看,腮帮子泛起两片红晕。侯有青瞥了一眼梅子,梅子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