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
马上就要秋收大忙了。这几天下了两场雨，梁绪中问田齐：“想不想到南山拾莪子？”夏秋之交，下几场雷阵雨，松树下面会长出很多莪子，采回来晒干，逢年过节炖鸡熬肉，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在这个季节，不下雷雨长不出莪子；要是连着阴雨，长出的莪子又容易烂掉；就算季节和雷雨都正好，生产队农活忙，也不能去拾莪子。田齐早就想到南山去拾莪子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梁绪中提出来，自然满口答应。 第二天凌晨，鸡叫二遍，天还没亮，田齐和梁绪中就匆忙起床，一人挎一只腊条提篮，里面放着包袱皮包着的煎饼，打开大门走出来。这时，东院的琴子和槐子也走出院门，他俩昨天跟梁绪中说好，要一起去拾莪子。他们的爷刘在堂是梁绪中大舅，已经病了好几个月，虽说一直在治，但病情却越来越沉重。听人说灵芝是救命仙草，琴子和槐子想趁着拾莪子，到南山找找看，要是运气好，碰到一两棵灵芝，说不定能治好他们爷的病。 田齐以前从戏曲故事《白蛇传》里听说过灵芝，白娘子为救夫君许仙，不顾身怀六甲，只身到峨嵋山盗取仙草，救活了许仙。田齐从未见过真正的灵芝，听说顺便找灵芝，也想开开眼，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灵芝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有起死回生的神奇作用。其实梁绪中和琴子他们也没见过，只知道灵芝长在树上或树根附近，长得像莪子，不过是硬的，不像莪子是软的，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南山是一片山岭的总称，孟良崮也包括在内。拾莪子不用去孟良崮那样的高山峻岭，只要山岭上有松树，不管岭高岭低，松树下面都可能长莪子。有经验的拾莪人，只钻岭背面的松林子，这种林子里温暖阴湿，最适合莪子生长。这一带有经验的人多，一座好林子不知要被多少人光顾，那些离路边近、容易去的林子，莪子就更少了。好在下过雨后，每天都有新莪子长出来，只要去的早，还是能找到莪子。 田齐他们虽然走的早，但还有更早的。路越远越得早上路。晨曦和薄雾中，小路上渐渐浮现出三三两两的人影。他们有的挎着一两个提篮，有的将两个提篮用木棍挑着，还有用勾担挑着两个筐的，都在往南走。代销店收莪子，社员们多了条挣油盐钱的路子，去南山拾莪子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 梁绪中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天大亮时进了南山。途中经过几个松林子，他们连停都没停。前面后面影影绰绰的拾莪人，逐渐隐没到这几个松林中。 山路蜿蜒曲折，路面狭窄崎岖。路边的高矮树木和大小石头，不时磕碰着胳膊和篮子。田齐跟在梁绪中后面，琴子和槐子跟在田齐后面，接连翻过几个岭，来到一片晨雾笼罩的松林前。这片林子深入南山腹地，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拾莪子。梁绪中领着他们走进松林，先一起找到一丛莪子，拾了，随后几人便分散开来，各自往不同方向搜寻。分散寻找，能搜索更大的范围，拾到更多的莪子。散开时说好不要走得太远，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呼喊。 这是一片自然生长的松林，树木高矮不等，疏密有间，以马尾松居多，也掺杂一些黑松和油松，偶尔还会碰到槐树和橡子树。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从松枝间飞过，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还有拖着大尾巴的松鼠，在树上敏捷地跳来窜去。整个林子里弥漫着清新的松香味，闻起来心情特别舒畅。 田齐按梁绪中路上介绍的经验，专找能形成树荫的马尾松，在树底下的杂草和砂石中搜寻。不一会，他就发现两朵隐藏在杂草和松针中的莪子。田齐轻轻地拨开杂草，看到莪子像一把黄褐色的小伞，伞盖上粘着几根松针，静静地立在那里。他用手指从伞盖下面捏住伞柄，轻轻地一捻一拔，就把莪子拔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 过了半个时辰，田齐拾的莪子已经摆满了篮子底。这时，一颗小石子飞过来，落在田齐身边。他抬头四处张望，看到琴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他绕开大石头和树丛，走到琴子那里，琴子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地面，田齐低头一看，啊呀，一大片褐色的莪子，挤挤挨挨地长在那里，占了小饭桌那么大一块地面。 琴子对站着发楞的田齐说：“愣啥，拾呀。” 田齐问：“你找着的，干嘛让我拾？” 琴子说：“赶紧的，别耽误功夫。奎子说了，你俩今个拾的莪子，晒干了给你带回家过年，你不想多拾点？” 田齐一阵感动：“不是代销店收购吗？给我带回家哪行？” 琴子蹲下来，一边帮田齐拾莪子一边说：“有啥不行，莪子在俺这不是稀罕物，不像你们那儿，有钱没地买。大姑家也不缺代销店那块儿八毛钱。俺先说好，拾到你篮子是你的，俺篮子里的可不给你。” 田齐赶紧点头：“那当然。”他弯下腰拾莪子，看到琴子的篮子里已经有了小半篮莪子。自己才拾满篮子底，要不是琴子找到这片莪子让给他，不知几时才能拾到半篮子呢。 田齐边拾莪子边问：“看到灵芝了吗？” 琴子叹口气：“没。那是仙草，哪能想找就找得到。” 拾完这片莪子，听到远处传来梁绪中的喊声：“小田，琴子，俺跟槐子去西边崖头下面松林子，你们一会也过来。” 这片林子搜寻得差不多了，田齐便跟着琴子往西走。走出林子，果然是一个向下的崖头，崖头下面是高低不平的青石，不远处是又一片松林，梁绪中和槐子已经钻到林子里面去了。 这个崖头有一丈多高，几十丈长，没有下去的路，崖头下面是青石，不能直接跳。琴子站在崖边往下看了看，对田齐说：“俺带了根绳，俺在上面拉着，你先下去，俺再把篮子吊给你。” “你怎么下？”田齐问。 琴子说：“崖头不高，俺自己爬，你在下面接一下就行。” 田齐说：“你是识字班，还是你先下吧。” 琴子一撇嘴：“瞧不起俺？俺五岁就上树爬崖头了！” 田齐知道琴子能的很，不好再跟她争，就抓着绳子下崖头。琴子把绳在一棵松树上绕一道，慢慢往下放。田齐下到崖底，琴子收了绳，分两次把篮子吊下来，田齐接了，琴子把绳丢下崖头，自己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田齐站在琴子的下方，看着她两手扒着石缝，脚尖试探着踩住凸出的石头楞，一点一点地往下移。琴子下了两三尺，田齐举起双臂，准备托琴子的两只脚，琴子摆摆一只脚说：“让俺再下一点。” 田齐脑中闪过三年前邻村女孩张叶玲坠崖的情景。不过这次崖头比上次矮，琴子又是自己往下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为防备万一，他还是后退了半步。琴子又下两尺，脚快要够着田齐肩膀了，田齐说：“你踩我肩膀。” 琴子说：“不用。你往后闪闪，再下两尺俺就能跳了。” 田齐只好又退一脚，两只膀子半伸着，弯成弧形，准备接往下跳的琴子，怕她落地过猛伤了脚脖子。正在这时，琴子一脚没踩实，手也滑脱了，人直直地往下掉，刚好掉进田齐半伸着的膀弯里。田齐赶紧收拢膀子，在琴子大腿处抱住了她。正值初秋，都穿得单衣薄裳，田齐抱着琴子富有弹性的大腿，脸贴着她散发体味的后腰，心里一慌，急忙松手，琴子一下子从田齐膀弯里掉下来。田齐膀子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开，琴子下落时衣裳下摆被田齐手臂整个撸起，双手正好从下往上搂住琴子的胸部。丰满绵软润滑温热的特别感觉，让田齐一下懵了。他惊慌中要抽手臂，不料琴子也慌了神，本想张开膀子让田齐抽手，谁知反而收紧胳膊，夹住了田齐的双臂。 琴子前胸被田齐双手捂着，后背紧贴着田齐胸脯，只觉脑袋眩晕，浑身酥软，过了好几秒才清醒过来，慌忙松开膀子往前挣。田齐迅速抽回手臂。琴子满脸通红，羞愧难当，急急地扯下衣襟挡住裸露的腹背，转过身子时又跟田齐对了脸。好在田齐已经后退两步，避免了两人贴胸贴脸的再接触。 田齐又退了两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琴子瞟他一眼，脸更红了，低着头轻声说：“不怪你。你不怨俺就行。”说完慌忙拣起绳子，提上篮子，忙不叠地往松林里跑。 看着琴子的背影，田齐这才注意到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毛蓝褂子和靛蓝裤子，褂子收了腰身，凸显出介于丰满和苗条之间的身段，急促的脚步和扭动的身姿，充满了青春活力和诱人魅力。 这趟拾莪子，几个人的篮子都满了。回去的路上，梁绪中和槐子不着天不着地地说话啦呱，田齐偶尔搭上一两句，只有琴子一声不吭，低头走在最后边。梁绪中和槐子没在意，田齐却很不自在。他俩下崖头时的情景，还在脑子里和眼面前晃动着。青年男女肌肤接触所产生的奇妙感觉，搅得他心神荡漾，也让他回想起和琴子之间的许多往事。 刚来第一天挑水抗旱摔了罐子，丁和山要琴子把铁筲借给他，故意说成“你借给小田用吧”，随后又一本正经地解释，惹得琴子恼羞成怒，田齐尴尬不已；还有割地瓜秧时从后面帮他，铡果子秧时攒瘪果子给他，替桃子挑氨水时帮他分担，想学推车时拾掇出小车借给他，特别是春天送粪时断了拉绳，危急中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这次发现成片莪子又让给他，直到两人意想不到地亲密接触……还有，她聪明机灵却不愿上宣传队抛头露面，热心仗义帮家成和香子成就姻缘，至于身材长相、干活持家，就更不用说了。真是个数一数二、人见人爱的好姑娘。 难道第一天抗旱时丁和山说的那句话，是月下老人借他口说的？要是日后真能跟琴子在一起，自己所吃的那些苦，就都值了。
| 
发表于 2021-3-11 07:44:53
收藏
发表于 2021-3-11 08: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