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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田齐把同学的被褥全都抱出来，挂到宿舍前面的铁丝上晾晒，一长溜铁丝上挂满了不同颜色的被褥。最后一天拆洗自己被子，拆完正准备到周主任家去借洗衣盆，只见杨爱华提着大铝盆和搓衣板走过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想去借大盆呢，你就送来了。”田齐很高兴。 “你想得美，我昨天从周老师家借来洗被子，你今天用过还回去，咱一人少跑一趟。” “还是你聪明。”田齐接过大铝盆和搓衣板，把搓衣板放一边，将被里和被面放进大盆用水泡上，让杨爱华等着，提着宿舍四个暖瓶去开水房打开水。打来开水，把被里被面捞出拧干放到脸盆里，倒掉泡过被里被面的水，往大盆里加入一大把白色细粉，倒进开水，白色细粉很快溶化，又加半脸盆凉水。 “你加的什么洗衣粉？”杨爱华问。 田齐回答：“不是洗衣粉，是碱粉，乡下叫碱面子，就是碳酸钠，比你们用的洗衣粉便宜，用起来比肥皂省事，还容易去掉油污。在我们淮宁，商店把碱粉加水制成块状的‘石碱’，加进去的水成为结晶水，一份碱能加一点六到一点七份水，所以石碱比碱粉更便宜。” 田齐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到岸堤赶集，看到一个走江湖的叫卖一种小圆块，有瓶盖大小，说再脏的东西也能洗干净。他从暖瓶向小瓦盆里倒些热水，放进一个小圆块，搅溶化了，抓过一个围观群众满是油污、脏得发黑的帽子，在水里摆摆揉揉，拿出来一看，果然洗干净了，灰黑色变成原来的黄白色。群众觉得神奇，纷纷掏钱买，五分钱一块，上百个小圆块很快卖光。那种小圆块就是石碱，沂蒙山区没有，所以群众觉得稀奇，其实成本最多二分钱。” 杨爱华饶有兴趣地一边听一边看他洗被子。田齐边讲边把被里子抖开放进大盆，在盆里来回翻揉，翻来复去地使劲揉，又理出被头，用两手抓着在碱水里反复搓。天要是不冷，他还会光脚站到盆里，用脚踩代替手揉。搓完揉完，捞出拧干，再把被面子放进去如法炮制，不过被面不用像被里那样使劲洗。 洗完被里被面，用清水漂洗干净，晾到铁丝上，接着又洗昨天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法跟被里被面差不多，只是增加了在领口袖口打肥皂搓洗的步骤。 杨爱华在听完故事不久就告辞走了。光站着看不帮忙，她也不好意思。两人约好下午三点到大餐厅的主席台上套被子，两个人可以互相帮着把被里、被胎和被面扯平理正。 下午三点钟左右，被里被面都已晒干，田齐先从宿舍揭三床草席，卷起来拿到大餐厅，杨爱华已经把主席台的地板打扫干净，铺上了自己拿来的席子。田齐把席铺到地板上，回去抱来被里被面和被胎，杨爱华先帮他从下到上依次铺好被里、被胎和被面，然后田齐帮她铺好。 杨爱华问：“是两人一床一床地套，还是一人套一床？” 田齐说：“一人套一床，各人套各人吧，省得你嫌我套得不好。”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田齐从棉袄口袋掏出针线包，拿出一团白线、一根大针和一枚顶针，熟练地开始套被。杨爱华也不示弱，毕竟是女孩子，针线活怎么着也要比男孩子强。各人缝完一条边，杨爱华抬眼看了看，田齐的被里包边宽窄一致，包角折叠整齐划一，包边上绗的大针脚笔直均匀，不禁赞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田齐得意地说：“那是，得套多少次才能达到这个水平。” “你在乡下的时候，没人帮你洗被和套被吗？”杨爱华问。 田齐说：“有啊，住房东家时，都是大娘帮我洗帮我套，后来我自己过日子才自己套的。其实我上高中时就会套被了，要不能套这么好？” 杨爱华问：“有没有识字班帮你？” 听到杨爱华的询问，田齐心里一阵颤动，停下了手上的大针。他想起了琴子，愣怔片刻，才重新低下头来走针绗被。 杨爱华等了一会，见田齐仍未回答，知道有情况，便试探着问：“一定是个又能干又漂亮的识字班吧？” “是。”田齐回答。 果不其然。“她叫什么名字？” “叫刘玉琴，小名琴子。” “你寒假没有回乡下，不抽个空去看看人家吗？”杨爱华又问。 田齐停下手里的针线，愣了好一会才说：“她嫁人了。” “怎么回事？”杨爱华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田齐缓缓地说：“她是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刘胡氏的孙女。本来她家好好的，让工作组一折腾，毕竟成分高些，把她弟弟亲事搅黄了。刘胡氏一急，就要琴子给她弟换亲，她不肯，刘胡氏就喝农药，以死相逼。我们不能眼看着她寻死觅活，只好分手。” “刘胡氏知道你俩的事吗？”杨爱华问。 田齐低着头说：“不知道。” 田齐本不想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别人看，不想重新撩起心底的伤痛。但杨爱华既然问起，不讲又不好，只得简单地讲给她听。 杨爱华知道戳了田齐的痛处，心里十分抱歉。过了好几分钟，她低声问：“我不太懂，什么是换亲？” “如果两家男的都说不上媳妇，他们又都有姐妹，就互相把姐妹嫁给对方。是一种不顾女孩意愿、野蛮落后的婚姻形式。”田齐说。 杨爱华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又叹息道：“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婚姻。这些女孩真可怜。” 这时从台阶走上来一个老师，他说：“你们在这里套被呀。” 田齐和杨爱华抬头一看，并不认识这位老师。老师自我介绍：“我是新调到化学科的，姓吕，叫吕梁，接替邵文章书记的工作，你们叫我吕老师就行。” “哦，吕老师好。”田齐连忙要站起来。 杨爱华也要站，吕老师说：“都不要站，你们接着套被。”然后问，“这两天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的被子是你们抱出来晒的吧？” 杨爱华说：“是。男生宿舍是田齐抱的，女生宿舍是我抱的。” 吕老师点点头，说：“你是杨爱华，对吧？你们两个我都知道。天不早了，你们抓紧套被，要不天暗就看不清了。”说完离开了主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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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8 07: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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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8 10:0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