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你家是富农不适合当排长
天气连续的几天晴好,拖拉机拖着犁耙开进地里,把先前翻耕的土块子打碎,然后在后面拖个较大的原木,在大地里来回跑,反复平整着地面,一天二十四小时紧张地忙碌着。 史长明苦恼了,甚至说是痛苦。上午,县工作组的胡克礼找他谈话,把他的排长职务给撸了。 胡克礼说;“现在中苏边境十分紧张,由于你的家庭成分是‘富农’,根据县革委的指示精神及当前的特殊形势,你不再适合担任排长工作。” 其实,胡克礼在创业队蹲点的这段时间,对所有人都进行了观察,尤其是对排长这一类的干部。他发现,史长明根本不具备当排长的能力和素质。首先是他表里不一,喜欢炫耀自己,好大喜功。身上还沾染了许多社会上的不良习气,素质极差,起不到积极的带头作用。 李连长完全同意县工作组的结论和建议,考虑到人情关系,觉得还是由胡克礼出面宣布为好。可是,如果直截了当的说他能力不行,素质不高等,又怕史长明的自尊心受不了,于是便以当前的中苏关系紧张和家庭成分不好这个理由为借口。 下午,史长明没有出工,躺在铺上心情憋闷,神态黯然,哼唱着当下流行的知青歌曲;“沈阳啊沈阳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曲调从他那低沉哀怨的嗓音中发出来,显得非常的凄凉和悲伤。 孟瞎粮打趣地说;“史耗子,又想家了?” 史长明没有搭理他,翻了个身继续哼唱着。 “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一愁乱嘟嘟。”孟瞎粮继续骚扰他。 史长明此时极其烦躁,孟瞎粮不知好歹没完没了地挑衅,忍无可忍,他猛地翻身跳下地,嘴上骂道;“你个瞎粮喂的。” 孟瞎粮见状撒开八字脚就往外跑,史长明追出门外后,看着孟瞎粮拼命地向东边的厕所方向逃去。他没有心思去追他,而是向西边相反的方向,漠然地顺着小路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史长明想不通,我家和别人家一样啊,天天是大饼子,大碴子,也没觉得比谁家富有啊,我家怎么就成了富农了呢? 他对胡克礼说;“听我爸说,我爷爷家有一架马车,土改时就给划成了富农,可是我都没有看见过我爷爷是什么模样啊、、、他是富农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妈生我的时候,我总不能先探出头来问一下,你家是什么成分吧?如果不好我再缩回去吧?” 史长明的诘问是有道理的,家庭成分是命运的安排,个人是无法选择的,但是现实却是残酷无情的。 个人的理想与现实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和冲突,对于刚刚踏上社会的热血青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理想和前途瞬间变得极其渺茫和无望。漫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奋斗的目标却是那么地遥远和飘忽不定,信念和理想还有用吗?今后的路在哪里?怎么走?他感到有些迷茫甚至有些绝望,史长明痛苦得泪流满面,迷迷糊糊地拐下了小路,向南面的树林子里走去。 下午干活时有人问;“史长明去哪了,怎么没有看见他?” “不知道啊。” “中午吃饭时就没有看见他。” 大家的议论引起了李凤兰的警觉,联想到县工作组找史长明谈过话,觉得事情有些严重,马上派人去宿舍查看,回来人说不在,这时大家有些慌了。 “是不是想不开呀?” “哎呀!可别那个呀、、、咱们去找一找吧。”大家忧心忡忡。 于是所有人组成几伙分别向东南西北全方位开始寻找。 “史长明!——你在哪里!——” “史长明!——你回来吧!——” 呼喊声在旷野中回荡,在树林间穿梭。寻找了一下午也不见其踪影。 事情并没有像大家想象得那么糟,傍晚时分史长明自己回来了,问他去哪了,他也不回答,不过见到他安全地回来了,大家也就放心了。 晚饭后,县工作组的胡克礼又找史长明谈了一次话,因为白天史长明失踪的事也令他吃惊不小,感觉思想工作还是没有到位,于是再次与史长明推心置腹地交换了想法和意见,劝说史长明不要灰心。 胡克礼说;“目前的这种政治偏见只是暂时的,现在报纸和广播都在说‘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嘛?你要相信组织,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会掌握和考虑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所以面包会有的,前途大大的。” 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上午,李连长继续找史长明谈话,我回宿舍取东西,他俩坐在铺头上,恰巧听到李连长说;“、、、战争年代考验人的标准是生与死,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考验人的标准是公与私、、、”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春节前不让我回家,李连长找我谈话时说的就是这句话啊,这句话简直就是一把泾渭分明的尺子,检测你是真革命还是假革命。当时让我热血沸腾,容不得半点思考,即刻决定留下来不回家,接受组织的考验。现在他又跟史长明说了这句话,史长明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的蒙圈啊。我不知道李连长跟多少人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太有蛊惑性了,具有让你别无选择立竿见影的效果。 没过几天,史长明就恢复了正常,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没有了排长职务的束缚和伪装,他更加随便和自由了,完全展露了他的本性,开玩笑逗乐子,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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