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六、调拨员老王 胡慧兰有一个非常要好的闺蜜,叫“齐玉环”在佳木斯拖拉机配件厂上班,她说明天去玉环家问问她们厂有没有这种气缸套。 过了几天胡慧兰对我说;“玉环她们厂就是生产这种气缸套的,我跟她说了是公社让你回来买这个的,玉环说让你明天到厂里去找她。” 我大喜过望心里甚感宽慰。第二天我来到拖拉机配件厂,找到了齐玉环。她个子稍高,梳着两条大辫子,满面笑容,两只小眼睛闪着晶莹的光亮,将我看了个仔仔细细,她知道我是胡慧兰的对象,所以对我格外关注。 “啊,你就是小魏呀,”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个来回,笑着对我说,“来吧,我领你去供销科。” 她的过度热情和审视的目光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和拘谨。 供销科屋里有很多人,齐玉环对一位岁数挺大的人说;“齐科长,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他来了。”然后她把我介绍给齐科长。 齐科长瞅瞅我说;“你是抚远的?我们厂的气缸套都是工业局调配的,不对外销售,”他看着齐玉环接着说;“不过小齐说你是她家亲戚,从远地方来的,那就破个例吧,少量的还可以,”他看着我问;“你要多少啊?” 我激动万分,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要多少啊?我心里也没有底数,李站长说越多越好,可是多少是多啊,同时又怕说多了让齐科长为难,于是仗着胆子试探着说;“二十个。” 齐科长沉思了一下说;“一箱四个,五箱,行,你汇款吧。” 齐玉环又领着我来到财务科,抄下开户行和账号。我简直是欣喜若狂,急匆匆地跑到邮局给李站长挂了一个长途电话,将近中午电话才接通。 听说我弄到了二十个气缸套,电话那头传来了李站长兴奋的堂锣似的大嗓门;“好好好,这么快就弄到了,马上给你汇款。”他哈哈笑了几声又说;“你先别急着回来,在家等着,我这里还需要些农机配件,我让他们拉个清单给你寄去。”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曙光农机站寄来的挂号信,两页纸写满了各种农机配件的名称和数量。什么喷油嘴呀,什么管呀,什么垫呀等等,有的配件名称的后面还标注了重点符号。 佳木斯市农机公司是合江地区农机配件的二级供应站,各县所需的农机配件都由它来计划供应,没有熟人根本搞不到。我姐夫是轻工局的采购员,认识人多门路广,他说他认识农机公司的调拨员老王,去年在桂林召开的全国订货会时他们住一个房间。 “哇!那太好了。”我高兴的一下跳起来。 姐夫说;“明天我要出差,要不然等我回来再领你去,”他想了一会又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你去找他,没问题。” 第二天我去农机公司在调拨科找到了老王,老王四十多岁,大高个,穿着一件长袖的确凉白衬衫,说话有些南方口音,他看了一下条子说;“小温子,他是你姐夫啊?” “嗯呐,”我点点头,紧张地望着他。 “你是哪里的,有什么事?”他放下条子看着我。 “我是抚远县曙光公社的,我们现在急需一些农机配件。” 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信封,拿出配件的清单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我急忙递过去一颗烟,诚惶诚恐地望着他,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 他摆了摆手说;“我不吸烟,”然后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子靠着背椅,看着我说;“我们是二级计划调拨,只对县一级的农机公司,你是下面公社的应该去你们县的农机公司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果然说了不行的话,忙说;“县里的指标太少了,我们公社的拖拉机多,好几台都趴窝了。王师傅,您照顾照顾吧,我姐夫今天出差了,要不然他就来了。” 老王端起白色搪瓷的缸子呷了一口水,拉着长音说;“哎呀,小温子我们挺熟的,可是这件事不好办呐,都是有指标的,我若是给你批啦,就得从你们县里的指标中扣除,那你们县里的农机公司也不能同意呀,他们的指标少了不得来找我吗?”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我说;“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老王说得挺有道理,计划经济当然是按计划分配,如果都像我们这样投机取巧走后门那不乱套了吗?如果我通过关系在这里搞到了配件,势必要削减县农机公司的指标,纯属隔锅台上炕啊,不符合物资调配程序和规定。看来确实给老王添麻烦了,我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隐隐的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觉得老王也挺不容易的。 可是我的任务得完成啊,搞不到配件怎么向李站长交代呀,再说了你计划的数量也不够用啊。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的拖拉机都趴窝了,通过关系走个后门也是为了秋收生产啊。 想到这里我对老王说;“王师傅,我是下乡知青,回趟家也挺不容易,为公社办点事也是为了找个美差事,您帮帮忙,想想办法吧。”我焦急地望着他,一副乞求的可怜相。 老王看了看我说;“要不然这样吧,我跟你们县农机公司说说,让他们多给你们几个。” 我凄然一笑;“王师傅,那肯定不行,我们站长跟县农机公司的关系老好了,如果县里能解决,就不会派我来佳木斯找关系了。” 他又呷了一口水说;“哎呀,我也不好办哪、、、”他挠了挠稀疏的头发说;“过两天你再来吧,我给你研究研究。” 话说到这里就不能再说什么了,我只好起身告辞,临走还一再叮嘱道;“王师傅您多多费心,照顾照顾。” 事情办的不顺利,回到家我躺在门斗的小炕上闷闷不乐,我妈过来问;“办的怎么样?你姐夫写的条好不好使啊?” 我翻了个身没有吱声。 “怎么回事啊?你说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嗨!你能有什么办法呀,人家说了研究研究,让我过两天再去。” 我妈笑了,说;“研究研究,那不就是烟酒烟酒么!现在呀实行这个。行!等你姐夫回来再说吧。” 我躺在炕上回想着调拨员老王的话,他说他们只对县一级的农机公司分配,这让我想起来我的同学“汉文”。 我和汉文在同一个居民委小区里居住,叫做“四十六”委。我们两家相距也就一百多米,他爸爸在车辆段上班,身穿蓝色的制服,五个纽扣总是系得严严实实,腋下夹着一个长柄的小锤子,每天都上下班都在我家门前经过。他爸爸很富态,大脸盘,梳着大背头,走路昂首挺胸,当时我就觉得他爸爸的那派头很像毛主席。 我们是同坐那艘“东方红——08”大客船下乡到抚远县。汉文被分到海清公社。我早就听说他已调到抚远县农机公司任采购员,常年在佳木斯驻寨并在第一旅行社有包间。上学时他就是好学生,下乡没多久就调到县农机公司去了,一路顺风,真是令人羡慕。 我心想要不然去找找汉文帮我想想办法,不管怎么说看在同学的面上他也会帮我解决一些的呀,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呀?是在佳木斯还是在抚远呢?哪天去他家问问吧。 过了两天我姐夫回来了,听我叙述的过程后沉思了片刻说;“这个老王是个老滑头,南方人心眼多,什么指标啊,那都是蒙人的,他可以随时向省里追加计划,这个我懂,明天我去找他。” 第二天中午我姐夫来了,可能是自行车骑得急了些,满头大汗的,告诉我晚上五点半,到佳木斯饭店请老王喝酒,让我早点去占个桌。 佳木斯饭店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中山路北段,离松花江边很近,算得上是佳木斯最大的国营饭店。 我早早地就来了,饭店很大,一个大厅能有二十多张桌,都是圆形的木桌子能坐十来个人。吃饭的人稀稀拉拉的,有几个捡折箩的人坐在墙角处东张西望,我挑选了一张靠窗户的桌子。 过了一会,我看见姐夫和老王出现在饭店的窗户外,他俩把自行车放在窗下锁好,我忙站起来迎过去,坐定后老王不停地煽动着衣衫。 “这天可真热呀。” 我姐夫把菜单推给老王说;“喜欢吃啥?” 老王瞅着菜单谦让着;“吃啥都行,你点你点。” 他俩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由老王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北大荒白酒。老王可真会点菜,红油肚丝、京烧肥肠等菜都是我没吃过的,其香美的味道家里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老王作为佳木斯市农机公司的调拨员,统管着合江地区农机配件的分配大权,各个县级农机公司的采购员都想和他套关系,到饭店吃饭那是常有的事。今天能出来坐在这里喝酒,也算是我莫大的荣幸,他手中的权力太大了,今后我人生道路上的成与败,荣与辱就在此一举,我心里暗暗地对老王产生了一种敬畏。 席间我姐夫和老王他俩天南海北地聊着只有他俩熟悉的人和事,聊得很热烈也很投机,我只能频频举杯敬酒。我不能喝酒也不敢多喝,一瓶白酒瓶空了,桌子上又摆上了好多空啤酒瓶。 饭店里没有厕所,只能到外面公路对面的一个胡同里。我回来时看见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个老太太在卖咸鸭蛋,两角钱一个,我买了十个。没法拿呀,老太太从屁股底下拽出一张报纸包上,我捧着回来放在桌子上说;“王师傅我给你买了十个咸鸭蛋。” 老王面色红润,看着咸鸭蛋说;“哎呀,买这个干啥。” 他边说边把报纸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用手拉开身旁的黑色人造革皮包,“嗖”地拽出一条白色的布袋子,好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他把报纸重又包好装进白布袋子里,然后再装进黑色的皮包里。 这顿酒喝的很好很成功,他俩聊得也很顺溜畅快,老王对我说;“明天你去找我吧。” 第二天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所有配件的调拨单,调拨单一式四份,分红蓝黑白等不同颜色,每份调拨单只能写四种品名。 老王来回翻弄着厚厚的调拨账目,用红蓝铅笔不停地在上面勾画着,有时还用算盘拨拉几下。整整忙乎了一上午,老王开出来十多份调拨单,我抚摸着那薄薄的沙沙脆响的调拨单,心花怒放。这岂止是拖拉机配件的调拨单啊,对我来讲它就是通往幸福快乐的车票,我手里紧紧捏着这些调拨单,感觉人生之路宽广而又充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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