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抢：汗与血的记忆

唐清高

“双抢”，一场与时间的激烈赛跑，包含着抢收与抢种的双重使命。抢收，是将金黄的水稻从田间收割入库；抢种，则是在收割之后迅速种下二季稻，以实现一年两熟的期盼。农谚有云“立秋无雨一半收”，立秋一般在公历8月7日左右，虽已至立秋节气，但南方依旧暑气正盛。在这个时节，“双抢”成了一年中最苦最累的农事活动。
每天，天际还未破晓，我们便已起身奔赴稻田。夜色中，星辰与月光洒在身上，我们还弯着腰，脸朝黄土背朝天，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中。直到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四周漆黑一片，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收工回家。一天除了中午太热休息几个小时外，劳作的时间长达十几小时。如此高强度的劳作，让大家在中途短暂的休息时光里，往往靠着树干或是躺在松软的稻草上，便沉沉睡去。那时，困意如汹涌的潮水，让人无暇顾及其他。而如今，人到老年，生活清闲，却常常在寂静的夜里辗转反侧，失眠成了困扰。曾经渴望睡眠而不得，如今却因失眠而惧怕夜晚。这般巨大的反差，更让我深刻铭记那段“双抢”的岁月。
那个季节，天空宛如被水洗过一般澄澈少云，炽热的太阳毫无保留地直射大地。为了抵御阳光的灼伤和稻谷的划伤，我们都穿着长袖衣服和长裤。酷热难耐，汗水如注，湿透了衣裳。汗水在阳光的炙烤下迅速蒸发，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衣服上布满了形状各异的汗渍，边缘还结着一层白色的盐霜，仿佛是岁月刻下的特殊印记。田间劳作时，带去的水很快就会喝完，为了解渴，我们只能饮用那带着泥土气息的河水。在这样艰苦的劳作中，我对粮食的来之不易有了切肤之感，也不禁想起了《锄禾》那首诗。年少读小学时，我仅仅能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句诗，对其理解也仅停留在表面。而当自己成为知青，亲身经历了“双抢”的艰辛，每一滴汗水都洒在田间，才真正体会到农民劳作的不易和每一粒粮食背后的千般辛苦。诗人寥寥数语，却道尽了农民的艰辛，这让我愈发佩服他的伟大。
有一件事，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场大雨过后，成熟的水稻像一群熟睡的孩子，全部倒伏在田间。割稻时，我们不得不弯下腰，用手将水稻一株株扶起，再挥动镰刀收割。那天，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心神不宁，意外突然降临。我手中的镰刀狠狠割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由于镰刀开了齿，锋利无比，加之用力过猛，刀口又深又长。刹那间鲜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因为离屯溪较近，我急忙赶到医院。医生迅速为我缝了三针，打了预防破伤风的针，让伤口得到了及时处理。随着时光的悄然流逝，那道刀疤的颜色逐渐由深变浅，如今只剩下一条模糊的痕迹。然而，每当回忆起那件事，当时的场景依旧清晰如昨，我的心仍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后怕。“双抢”的岁月，有汗水的流淌，有鲜血的印记，它们都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时刻提醒着我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