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乍暖尤寒的初春 春节后回队,嵇庄队委已调整:学朝队长撂担不干了,大队干部来嵇庄开了两次会,谁也不肯当队长。最后强令副队长张喜全代理。又从邻近队调来会计,让我当保管员。代理队长向我歉意地打招呼:“大家一致推荐你当会计,上面说,没有先例,只同意你当保管员。” 他还告诉我,保管员平时一起干农活。粮、物进仓、出仓时,你负责检验、盖印、签字,记账。他又恳求似地说:“我识字不多,你可要帮我们把好保管、收发关啊!” 我宽慰他,我们知青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从来没想当官,我们一定听从安排。 仇鹤朝是队里农活好把式。耕犂、拉耙、罱泥、弄船、养牛、养鸭、种菜、养鱼样样精通。 春节刚过,农活不忙。主要是罱泥、刮草皮、积肥和田间管理。下河罱泥需两个人。一人下罱 ,一人撑住船。我有心学会更多农活,就主动要求帮仇鹤朝撑船、罱泥。 我把小船撑进芦苇河沟,老仇一罱下去,罱上的全是乌黑的老沤泥。老沤泥倒进船舱直冒泡。我请教他:“这淤泥泥肥效高吗?”他继续下罱,头也不抬:“多少有点吧。”他将淤泥倒进舱里停下罱兜,补充说:“人粪、猪粪、鸡粪都不够用,还要留点肥料给自家小菜田。上面又没有化肥供应只好用它来凑合了。 我一边撑篙稳船, 一边仔细观察他罱泥的程序,熟记在心。老仇三罱下来 ,我主动请缨:“让我学学、试试。” 我按照他的程序试罱—— 先把两杆张开下到河底,再侧下身往前推,然后合拢两竹竿往上提。出水时罱泥兜里的淤泥本来就不多,上提时未夹紧,淤泥又泻个不停。倒进船舱,已所剩无几。 老仇手把手教我——罱泥篼时注意张口横着斜推才能兜到淤泥;提罱兜时一定要夹紧两杆才能不泻泥。 我按照他的要领,再次下罱,果然罱上的泥多多了。 几罱下来,又是使劲推 、又是使劲夹、又是使劲提(一罱兜淤泥足有六、七十斤)我已腰酸臂痛 浑身乏力。春寒料峭的河水粘在罱杆上又冷又滑。冷水倒灌袖口,手臂冷得冰凉。 老仇将船停在避风向阳处。我两坐到船尾休息。他用自制的网兜捞仓里的螺蛳、小蚬,放河中冲洗,再倒进竹篮。 我见螺蛳又大又黑还有臭味,就问他;“这螺蛳能吃吗?”他说;“多用清水养几天。不臭的,人还能吃。太臭的敲碎了喂鸡,多生蛋呢!” 我想起父亲曾要我留心买一个高邮双黄大鸭蛋,就试探地问他:“听说高邮的鸭蛋有两个黄,是出口紧俏货,是真的吗?”他点点头肯定地说:“鸭子吃这种螺蛳、小蚬等活食,最长膘,才能生双黄蛋,鸭蛋黄都是通红通红的的,可稀罕呢!” 我建议他养鸭,生了双黄蛋我帮他到泰州、上海(我姨娘在上海)卖好价钱。老仇长叹一声:“上面规定,每家养鸡最多3只,更不谈养鸭了。去年我和队里谈好,我们家不干队里农活,围河沟养鱼虾,向队里交管理费。张和林也想全家专编竹器,向队里交管理费。 后来上面知道了,批判我是走资本主义的典型,连我借钱买的竹栅栏都充公了啊!” 老仇的苦水,我已在薛大爷家的年夜饭桌上听说过。我同情他,又建议他:“我推荐你当副业队长,以生产队集体名义养鸭、养鱼虾行吗?”他摇摇头:“上面不会批准的!到时粮食完不成任务,再割资本主义尾巴,连队长也受牵连呀!” 我接过罱兜站起来,准备继续罱泥。老仇也许心有所动,自言自语地说:“队里就一条小船平时送粮、送草、到供销社卖猪、买农具、刮草皮,全靠它,哪还有船养鸭、养鱼呢?” 我不好再说什么。就提起罱兜接连罱了几兜河泥,一起回家吃饭…… 我跟老仇罱了几天泥,罱泥速度已差他不多。但是手臂确实酸痛不已,捧起饭碗,连筷子都夹不住。 我想到老仇等乡亲们成年累月干这类重活,却只有每天2角8分的报酬,不禁为我们年底被取消8元/月的知青补贴后,能否养活自己而担忧。 安排社员将我们罱的淤泥,泼浇到麦田里后,代理队长说;“瑞雪兆丰年!冬盖厚雪、春盖河泥。好比给麦子盖了两层被。今年也许能多收些粮食,工分值提高些。” 写到这里,作者有必要插叙几句。 十年后,安徽小岗村的家庭承包责任制,揭开农村改革的序幕。我已考进华东工程学院(后改名南京理工大学)。传达、讨论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时,我发至肺腑、欢呼拥护。我用插队亲历事例,诠释农村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我最后的感叹:“其实高邮嵇庄十年前就尝试家庭承包模式,但是天时未到。真令我遗憾终身啊”。引起全体师生的热烈掌声。 同班的姚其正同学(曾是省泰中插队龙逩光荣大队知青,后海归、博导)还写了书面报告。 我俩的体会、报告都被学院打印上报。我俩还分别担任系学生会主席和院学生会宣传部长。并有幸成为全系优先发展的前三名学生党员。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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