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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饮食六-十:扁食、米酒、磨面、地软、吃糠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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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9 12:48: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不知为什么中国传统美食饺子,在陕北却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做的既不好,吃着也不香。陕北受苦人也不大爱做这种食物。
       柳树青从三十晚上到正月里吃遍了若寺沟三十几户人家,各种陕北美食都吃到了。只有老贾一家做了一次扁食。还是事先听说城里娃过年都要吃饺子,才鼓动婆姨包了一顿扁食。扁食又大又硬,大的像蒸饺,面硬的像鞋底,皮也厚,馅也是疙疙瘩瘩都没剁碎的洋芋萝卜,好像也没有拌什么佐料,白不拉兹的一漫不好吃。其他人家根本就不爱做扁食,光景最好的老胡家摆了一桌子菜,说:“不是图省钱,不是怕麻烦,就是不喜那吃食。”

                       陕北饮食   七    米酒
         秀才和耿四正在窑里聊天,帘子一掀,飘进来的是官生娘。虽是生过几个娃的婆姨,年岁却不大,身段才好,在村里也就是顺茂婆姨能和她比个上下。今天收拾的干净利落,甚是诧眼。两人顿时脸沉了下来。

官生娘名声不好,知青们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成立集体灶前,队上也没有往她家派饭。因此多数知青跟她不熟,也没人搭理她。
但这婆姨,按城里人的话说,极外向、极热情。见面三分熟,竹筒倒豆子。而且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碾米、磨面、打疙瘩、擀杂面、裁衣、做被一漫能行。
前几天,柳树青在地里听婆姨们谝闲(hāng)传,聊的尽是一些特殊的吃食。有的说“鱼鱼”夏天吃好、有的说蒸面套洋芋省粮、要是下雨还是地软炒鸡蛋香……说一样,官生娘撇一下嘴,不是说“这有什么难。”就是说“喧谎(xúe  húang)呢,这有什么好吃。”说的众婆姨众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这当前(qíe)儿吃什么好?”
“米酒呀!娃们喝了顺肚、受苦人喝了壮气、难活人喝了却病、龌龊人喝了不狂。”
婆姨们面面相觑。
有的就说:“大忙时节,谁家这会儿酿酒,麻烦死了!”看来婆姨们很怵酿酒这活。
“老话说,年时不算,节时算,忙时才见真婆娘。这时不给汉子们做好的,你们不亏心。”
婆姨们都不言传了,但是心里不服气,心说:“她还有脸说亏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树青管着灶房,一切和吃食有关的东西他都在意。当下凑过去,和官生娘说:“你教俄们做米酒吧。”
官生娘一蹦三尺高,高兴地说:“了(líao)咋呢,干脆过两天俄给你们提一罐来,不是喧谎(xúe  húang)呢,俄做的米酒全村第一。不信你问问她们。”这一点,婆姨们倒是都点了点头。队里没让知青在官生娘家派饭,官生娘一直耿耿于怀。这回柳树青主动找她帮忙,无比荣耀,忙不颠的献殷勤还来不及呢。

这不,今天官生娘赶着把做好的一罐新鲜米酒给柳树青他们送来了。
说明来意。秀才和耿四知道是柳树青为灶上要的吃食,又听官生娘把米酒吹得那样神奇,不再厌烦和警惕。打开了罐盖,一股香气劈面而来,是那种新鲜的、沁入肺腑的、大自然的气息。两人一闻,一种莫名的感觉悠然而生,没了烦恼、没了厌烦、没了刚才的欲望与迷茫。再仔细一看,那哪是酒啊,浑浑的、白浊浊的就是一罐汤。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官生娘,就像见着菩萨娘娘。官生娘欣喜两人眼中的渴望,拿出随身带着的木勺、木碗。用木勺一人舀了一碗,慈母般的说:“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细细品,俄们陕北人的味道全在里面了。”看两人喝起,又说:“这是头年打下的酒谷糜酿的,三洗、九碾、十八蒸,配上枣花杜梨蜜。在炕头发酵的时候,三天四晚不离人,过一个时辰打开盖子透气,不能热也不能凉……”说的有些喧谎,但酿酒确实麻烦。
官生娘尽管说她的酿酒经,秀才、耿四只管喝那馨香米酒。
两人把米酒喝到肚里那个痛快,不能言表。秀才忽吟出“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顿时苍然泪下,说道:“浊酒、浊酒,好稠、好甜、好浑浊的琼浆玉液呀。”京剧、京腔、京韵。又说“当年范仲淹困守延州府喝的浊酒,原来就是这个米酒。喝了怎能不让人想家啊!”
官生娘听了不知就里,看秀才流泪有点手足无措。说道:“不知你们喜甜、喜酸、还是喜稠?这酒可甜、可酸、可稠,全凭酿酵时辰冷暖的把握,千变万化。治病、提神、解疲、去湿都是不同的。”
“可治病?”耿四问。
“不敢说能治愈,但消疼解热,养精提神是百试通灵的。”官生娘又来了精神。
“那新华喝了岂不更好。”耿四自语道。秀才放下罐子说:“对,一会儿给她送去。”
“新华那女子俄见啦,面相似行月儿不顺。过后,俄再酿一罐温酸的给她送去,箍定见好。俄这酒酿前都是拜过神神的,灵咋呢!”
秀才一懔:“酿酒还要拜神神?”
官生娘说:“当然,那么精贵的粮食,俄家的粮本就不多,软糜子就更少了,酿馊了,岂不可惜了。咱村的那些赖婆姨有几个没酿过馊酒。拜神一是图神灵保佑、二是图求得心静。心躁的婆姨做不成米酒。”

                        陕北饮食:八  磨面
        磨面·自流井

六月六,队里打了些新麦子分给各家过节尝个新鲜。知青也分了一些。
知青下乡头一年还吃商品粮,到城里按定量拉回现成的粗细粮食,没有碾米磨面的烦恼。这回分了些裸麦子,要吃上新面馍馍就不那么容易了。商品粮也是粗粮多、细粮少,每月那点儿白面不够一顿吃的。树青过得仔细,一点儿细面还都掺着粗粮混着蒸馍、做杂面糊糊了,半年了,没见过精白馒头,听说当年新麦子蒸的馍,要比城里的商品粮好吃得多。大家都鼓捣着树青别掺着吃了,做一顿精白面馍吧。
真张罗着做起来,大家都说好不容易放回假,各有各的事情,问了几个人,说是磨面,都说先放放,等忙完了再帮忙。树青正愁的没法,陶玲拉着赵熙芸来说,我们来做吧。树青正巴不得呢,把麦子交给她们,叮嘱一句:“要做干脆就做细点儿,但是别糟蹋了啊。”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两人接下活什,却不知如何下手。去问桂芝娘。桂芝娘刚从地里赶回来做晌午饭。边忙着做饭,边告诉她们:准备什么家什、磨面蒸馍的程序,一些注意事项:麦子洗净晾干最好,赶不及也要再簸一遍、准备块纱布把面笸箩罩住,省的落上灰、草……问:想什么时候吃上?
“今晚、或明天。”两人说。
“太急了,你们要吃怎么早不张罗呢。”桂芝娘估摸了一下:“你们那些麦子无论如何今天也磨不完。这样吧,俄这里有些磨好的新面,俄再给你们问几家,你们拿麦子跟他们换回些新面,剩下的你们自己再磨点儿。”桂芝娘带着她们两个跑了几家,各家分的不多,平常日子谁家也很少存白面。提溜回小半口袋回来,又帮她们借了罗面笸箩、簸箕、筛罗,给她们把牛圈前的石磨清扫干净,向同升老汉给她们说下一头快驴。叮嘱她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白家老婆儿。
“哪个白家老婆儿?”
“就是组长韩生根婆姨的姥娘,他家就在磨盘旁边。”
“他家不是地主成分吗?”
“别管那么多。那老婆儿可厚道了,做面食一把好手。赶不及了,俄得上工了。”桂芝娘匆匆扛上锄头上山去了。
换了少量新面,还有大半口袋麦子。两人商量着,是先簸、还是先洗。最后决定洗一些、簸一些。分开蒸馍,也好尝尝到底哪种方法好。
桂芝娘只给借了一副簸箕、笸箩。寻(xíng)思着,两人簸要比一人快些,簸不出来也磨不成呀。两人商量着去再借一副。白家最近,桂芝娘也打了招呼。但是她俩还是犹豫了一会儿。她俩出身都不好,她俩在这次运动中受够了出身不好的罪,在成分问题上很敏感,生怕划不清界线又会遭罪。知青一到村里首先就打听各户的阶级成分,这村本就不大,穷乡僻壤,生不出几个成分高的户来,白家是这村仅有的两户地主之一(另一户就是驴圈旁,挨着秀才他们住的河东地主)。不过这山沟里的人似乎对什么阶级成分并不在意,白家的上门女婿韩生根还当着生产组长这件事就说明队里并没有把白家另眼相看。
陶玲性格外向,虽说出身不好,但改不了热心咋呼的脾气,看了一眼小芸说:“在这山沟沟里,怕什么呀,不就是借个簸箕吗。”就去敲白家的院门。先是一阵狗咬,窜出一只大白狗,接着一个小脚老婆一颠一颠的来到门口,把狗吼住,招呼两个闺女进院子,热情的又搬凳子又倒蜂蜜水。陶玲说您别忙,我们就是借个簸箕笸箩。白家老婆说:“桂芝娘说啦,有,有。”进柴窑,搬出两三个簸箕笸箩来。
白家老婆给她们挑了两样,一起来到磨盘跟前,教她们簸麦子。桂芝娘说麦子磨之前要洗、要簸,陶玲、小芸还真不知道其中道理。白家老婆给她们一簸,才明白:簸出了不少麦秸、麦鱼儿、土面面、草籽、草叶——这要磨到面里能好吃吗。陶玲、小芸学着簸麦,看似简单:簸箕上下摆动,留下麦子,簸出杂质。但是那个劲头非常难拿,不是麦子出去,就是麦鱼儿死活不走。不光是胳膊用劲,腰身还要随动。小芸心细,渐渐簸出个样儿来了。
三个人把一口袋麦子簸完,就要磨面,老太太直叨唠:“这就磨呀,不洗呀。”
陶玲说:“怕来不及。”老太太还说:“还是洗过的好吃。”
小芸说:“那就半口袋磨,半口袋洗。”
同升老汉早把驴牵过来了,帮着套驴,架磨。一声吼,驴拉着磨转起来了。
白家老婆只好将就,先磨一部分。
白家老婆赶紧向磨眼里续麦子,转动的磨盘缝隙中像小瀑布似的流下来白色的粉末,招呼着陶玲把粉末扫到筛罗里,又教她们罗面。
磨盘边的崖壁上砍出两个像神龛一样的窑砵子,正好放上一个大笸箩,里面架着两根光滑的木条,把盛好面粉的筛罗在木条上滑来滑去,细面便从筛罗下撒出来,留下麸皮。
白家老婆问:“要精白的、细白的、还是麸面?”陶玲说:“树青说啦,越细越好,让大家解个馋。”白家老婆颠颠儿的跑回去,又拿回两副笸箩、筛罗来,放到另一个窑砵子上。把罗出的面倒在新拿来的筛罗里,来回滑着罗到另一个笸箩里。说:“这是细罗,罗出来的面一漫才细了,女子,你们睄一下(hà)。”两个笸箩里的面确实不一样,一个虽白,但发暗、发灰,另一个白得耀眼。
老婆说:“要细的还有。”
“行了,行了,这罗剩下的怎么办呀?”小芸看着第二遍筛罗剩下麸面更多,有点心疼的说。
“看你们的了。光景好的喂猪、喂羊。光景不好的,都人吃了。”
“人吃咋弄啊?”
“倒回去,磨细了,一样蒸馍。”
小芸拿起罗就要倒回转动的磨眼。白家老婆挡住说:“把这遍精白面磨完,扫净,再磨麸面。你这倒回去不全成黑面了,瓜(gǔa)女子。”接过小芸手里的筛罗,把麸皮倒回前一个笸箩里,又从磨盘上扫来一罗面,递给陶玲,让她罗起来,又去赶驴,轻快地像个小媳妇,嘴里还哼哼起了山歌:“灰毛驴嘞灰毛驴嘞,你啦快些走,俄给俄男人推炒面。细箩箩嘞细箩箩嘞,俄啦罗面面,罗得啦细面白个灿灿。……”
轻快、节奏感极强,听得陶玲、小芸脚底下颠起了舞点,鼓起掌来,臊的老婆还红了脸:“这死驴就爱听唱,不唱就不走。”确实那灰驴欢快的像在踩山歌的节奏。老婆说:“俄老了,唱不好了,咱村的小媳妇要是唱起来,好听的能把驴断死。”“谁家媳妇唱得好?”“宝旺家的、宝京他媳妇,还有,不是喧谎呢,俄家孙女子,就是生根他媳妇有花也唱得可好听呢!”
小芸看着一个人也忙的开了,就说:“玲子,你在这里先磨着,我去洗麦。”陶玲说:“你去吧。”又对白家老婆说:“大娘,您歇着去吧。这活我一人能弄了。谢谢啦!”
白家老婆说:“你一人弄,俄陪芸女子洗麦去。”提了一个桶,拿上两个笸箩拉上小芸就走,小芸扛上半口袋麦子跟着白家老婆到了井边。

洗麦

井口离磨盘不远,从牛圈前的歇牛场向东绕过白家院门穿过后沟口就是了。丈高的崖下用石条砌了一个一米见方一尺多高的池子。池子里的水始终是满的,池的西沿不停地溢出井水,形成细细的小溪,流向前沟。池水清澈见底。
小芸很少来井边,都是男生主动挑水,没见过这种井,不知如何下手。正在迟疑,白家老婆拿过桶到池子不流水的一边,一翻手,桶口向下伸进水里,再一提,毕竟人老力衰,身板不行,桶起来一半悬在半空,小芸赶紧搭手,提了上来。小芸自怪:过去说担水以为井很深,没敢来,这么浅的井,很简单嘛,以后自己要常来锻炼。再回头一看,池水又是满满堂堂,池沿上又哗哗的淌过清水。
白家老婆把笸箩架在溪边,让小芸把麦子倒在笸箩里。白家老婆这次拿来的笸箩比罗面的笸箩大、还长,但是没有罗面的笸箩细,也就是编的条粗孔大。溪旁不远有个石钵,滑润镜光,白家老婆把装着麦子的笸箩放入石钵中,不知怎么捣鼓了一下,溪水流入钵中,透过笸箩的缝隙,溢满了笸箩里的麦子,白家老婆开始用手搓麦,小芸也一起搓起麦子。麦子上泛起灰黄,水有些混了。白家老婆不知又怎么鼓捣一下,石坑中的水流走了,又进来新水,反复几次,洗麦的水变清了。白家老婆把水放完,叫小芸把桶里的水慢慢倒入笸箩中,她就顺着水势摇涮笸箩里的麦子,直到桶中水倒完。
小芸问:“既然都在石钵中洗净了,干嘛还要拿桶水冲啊?”
“那流过来的水不净。”白家老婆非常认真的说。
小芸惊讶,那水还不净!才离井边多远呀。忽然感觉,农民对吃食的无比崇敬。
把笸箩搬到溪边阳光下,招呼小芸把麦子在笸箩里摊开、摊匀。说一句:“让它晒着去吧,咱娘俩歇一会儿。”于是两人坐在石坑旁,边看着麦子(别让鸡、鸟糟蹋了)边谝起闲传来。
白家老婆说:“女子,你见过麦子打场吗,打净的麦子,其实并不净,灰头唛叶的全进麦子里了,庄稼里数麦子的零碎最多,不拾掇不好吃?俄们受苦人吃顿白面不容易,因此吃白面就很在意,一筛、二簸、三洗、四发、五蒸……。这石钵就专门是做来洗麦子的。洗过的面好吃,还出粉多。你别看受苦人能吃苦、穷吃苦,但挽能改善点儿,还是不凑合的,在这点上比你们城里人强。”

白家老婆就给小芸讲起自流井的故事。
……
白家老婆歇一口气,又说:
“为了保全这口井长流不息,先人除了对井定下三条规矩以外,还给东山立下一条:东山世代不可垦殖,东山山顶、面西的整个山坡,不准种地、不准放牲口、不准砍柴、不准挖坟埋人、不准祭天祭神烧纸敬香。也就是不准动东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
小芸不由得抬头看看东山,绿葱葱一片,从半山底一直蔓延到山顶,与周围的黄土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知青们来村半年了,从来也没有人带他们上过东山劳作。望着绿葱葱的东山,知青们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
老婆一口气讲完了东山和自流井的故事,曲折离奇、噶然而止。井水哗哗的越过池壁,跌到沟底的石板上,形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欢腾着向前沟流去。

陶玲已经磨完面,来叫她们。一掂量,磨出的面加上换来的顶多也就十来斤,十几个年轻人,半年没见白面了,恐怕不够。就问白家老婆,这晒的麦子能磨吗?白家老婆抓一把麦子在手里磨搓一阵,说:
“今儿日头挺毒,干了八成,罗起来费点事。马上就吃,没麻达,可不敢放。”
赶紧把笸箩搬到磨盘,继续赶驴推磨。白家老婆说她得回家做饭去了。
陶玲、小芸紧赶慢赶,面还不太干不好罗,直到天黑透了才磨完。把两种面分开装袋,把麸面都集中倒在一个笸箩里,来回几趟搬回灶房,在石板上分别和了,找了两个敞口大缸,靠炕头发酵。跟胖涛交代,两缸不同,一缸是洗过的,一缸是没洗过的,别混了。明天发好了,分别蒸馍。胖涛说:没问题,明天还有一天假呢。明晚准能给大家吃上白面馍馍。

                 陕北饮食:九    地软
      陕北有一种天然美食跟天气、地域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那就是地软。
地软只有在下过雨的阳坡或阳沟洼里才有。这地最好是生荒地,但又不要那种杂草丛生、梢林茂盛的地方。地气凉的阴沟背洼难寻。长出很短的小草(羊啃过,人畜踩过),甚至有苔藓的土地最好。不要狂风暴雨的大雨,犯洪水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下的很长时间的小雨也不行(不是它不长,长出来又给雨水浇化了)。要的是,一片云,带过一阵雨,云过去了,雨过天晴,艳阳普照。也别太短了,三四十分钟,半小时。浇湿的土地能沾鞋底。这种天气陕北的丘陵地带到夏天的时候很经常。受苦人不喜这种天气,你说在地里下起这种小雨,组长是叫歇还是不歇。这看着是雨,又浇不透土地。在天旱的季节对庄稼也不管什么用处。但是这种天气知青喜欢,一个是可以歇工;还一个是雨后天晴,太阳一照,山上最容易出彩虹,七彩天桥从这个山头跨到那个山头。有时还会出现光晕,就是忽然在某个山头出现一个大光圈,要是有个人有棵树在那中心站着,是一种非常神奇美妙的景象。
总之陕北这种特殊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衍生出了地软这个特别的生灵。在别地方是没有的。
那个生灵简直就是精灵。雨后,阳光柔软的还没照热大地(或者干脆还在云里),草地上,要弯下腰,抚开草,忽然看见一个,忽然又麻嚓嚓的散落一片,黑的、灰的、褐的,绉绉的猫耳朵般大小的一片一片。拿起来,感觉软软的吧,又觉着它筋道挺括。赶紧找,赶紧捡。等到阳光毒起,灰黑的小精灵们忽然就都没了,不管你如何翻找,连个影都没有了。
有人说它就是木耳,可是它不依附任何木质和其他材质的介质就能生长,它没有根,光光滑滑的一片。
陕北受苦人很少种时鲜蔬菜。地软是最时鲜的美食了,但是在雨后极短的时间里要捡够一家人一顿饭的地软做菜是很难的。(一方面捡不来这么多,另一方面地软一下锅就缩了。)或者捡一点尝个鲜,或者大家捡的凑在一起给一家人吃。
陕北人最推崇的就是地软炒鸡蛋,那鲜嫩润馨、软脆滑口,余香绕舌,不可言表。比中华美食西红柿炒鸡蛋不知香多少倍。
但是受苦人家里的鸡蛋不到逢年过节是不能轻易享受的。也不下热锅费油,也就是拌个野蒜、甜苣。拿现今的话来说,就是用地软拌嘛,嘛香。
知青那一大家子人,哪来得及捡回来够吃的地软呀,全靠乡亲们帮忙,吃了一回地软。那次捡地软也挺有意思,讲来。

本来还艳阳高照,忽然天暗下来,下了一场毛毛小雨。下了半个小时还没停,看着后晌快过了,组长一招呼就都歇工下山了。云还没散,雨就停了。西边远处早已阳光普照,透过水汽,一轮彩虹挂在当空。知青们欢呼着冲着彩虹门飞奔下山了。受苦人慢慢的在下山的路上拾点柴火,铲点野菜,拔几把小蒜。
大家回到灶房,离开饭的时间还早,有的去担水,有的去拾抖菜园子或整理猪圈厕所。小芸和燕子去帮灶。
有彩、有桂提着小蓝过来拉起小芸、燕子就往后沟奔。边走边说:“今天这小雨最容易生地软,赶紧去拣点,也省些吃食。”天旱春荒,各家婆姨女子都紧踅摸着地里的野味:近处的苦菜、甜苣都挖光了,地软可是个好东西,去年下雨时节知青女学生们随着村里几个女子拣回些地软,做了一回炒鸡蛋,一来鸡蛋少,二来捡的那点地软一下锅就没了,吃到的啧啧称香,大部分没吃到,遗憾至极。
后沟已有几个女子在拣地软,有彩几个赶紧蹲下寻觅,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不像汉子们唱的那样粗旷,小曲唱得情意绵绵,婉转流长,唱得女娃子们都春心荡漾。
燕子直笑:“你那哥哥要来啦?”
有彩脸红,有桂搭讪:“人家这是想哥哥想的,自编瞎唱。自打说上亲,她的那个什么哥哥都来过好几次了。”
“真好听,叫什么名?”小芸问。
“老古的曲啦,上面都叫它《掐蒜苔》,挖野菜、拣地软也都唱它。俄们都不敢唱那老词,才酸啦。”
小芸、燕子好奇,蛊捣两个女子唱两句,有彩看看周围没有闲人,就说:“唱就唱。”
“手提上篮篮掐蒜苔,后生隔墙要过来,
哥哥你从哪里来?
俄在村里把货卖,看见二妹子好人才,
妹子呀 哥哥俄看你来。
你要来咋不早点来,
来的迟了门不开呀,哥哥你难进来。
大门闩来,二门关,三门又套个九连环,里面又把狗儿栓。
墙又高啦门又歪,墙头上又把那圪针栽呀,
俄把哥哥引进来。”
两个学生女子听下来也没什么出格的词语,倒是古朴情长,直叫好听。

后沟底雨后潮湿的黄土地上洒满了黑色的斑斑点点,有才有桂蹦蹦跳跳的在沟里来回拾捡,还用上了铁丝做的勾耙耙。
小芸燕子顺着崖根捡,那里也不少,半天不动窝。
忽然一缕阳光顺着沟口照了进来,灿烂的照得沟底满地生彩。(沟冲西,太阳西斜了才照进沟掌。)兰花、黄花、粉花映射出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的光彩。姑娘们,不管是城里的还是沟里的没有不喜花的,各个丢了地软,忙着采花,编花圈,互相插花戴花圈。打闹起来。
“哎呀,地软都没啦!”燕子首先惊叫起来,小芸、有彩、有桂满地找,那里还有那些灰片片。
众女子见没了地软,都害气了,捡的地软刚盖过篮底,纷纷起身回转。
小芸说:“这么点,哪够灶上吃的呀。”
有彩、有桂干脆把拣的那点儿地软倒给了小芸、燕子,说:“不值当得,都给你们灶上尝个鲜吧。”其他女子也都把捡的地软倒入小芸、燕子的篮子中各自回去了。
提溜回来两大蓝地软,洗净、赁干。怎么吃?大家七嘴八舌。炒鸡蛋?灶上那几只母鸡下的蛋还要给病号李新华调养呢,谁也不敢说用它,再说就那么几个也不够这些人吃的呀。花钱去买?灶长柳树青那个啬皮是舍不得动用灶上那点公积金的,还要卖油盐酱醋、还要买碳……
树青说:“咱们试着炒豆渣吧。”队上交了一头猪,从供销社返销回来一车豆渣,给各户分了。各户都当饲料喂了牲口。树青舍不得,还放在凉窑里呢。
于是,多放葱蒜、多放油(树青舍不得),弄了一锅地软炒豆渣。甭说,还真鲜美,主要是地软的鲜味遮住了豆渣的苦涩,吃得好久没有尝鲜的知青们久久不能忘怀。




                    陕北饮食:十    吃糠咽菜
       在陕北,至少在我们插队的那个年代,经年累月村子里没有一家的饭食里不掺麸糠,不吃野菜的。油馍、米酒虽好,日常饮食却经常是吃糠咽菜,糠菜滋味如何,请听俄说。
知青在城里搞运动的时候,都吃过忆苦饭,跟插队时吃的真是天壤之别。
首先说吃麸子,就是磨面的麦皮。城里吃忆苦饭多数都是吃麸子面蒸的窝头,苦味难咽。为什么那么苦,因为是城里粮库里的陈年老麸。当年麦子磨出的麸子不但不苦,还稍稍有点甜味,特别是被雨淋过,要发芽的麦子,磨出的面是甜的。所以柳树青当灶长,极少吃到白面馍,都是掺着麸子面。这麸子面是不能放的,要赶紧吃,放久了肯定苦。所以知青们都骂树青啬皮。
再说豆渣,一般人也不吃这东西,太过粗糙,就是受苦人,不是揭不开锅,也是不吃的,都喂了牲口。树青啬皮,磨了豆子,就拿豆渣给灶房炒菜吃,油放大点,多搁佐料,吃个一两次,还行。吃多了绝对胃受不了,再说哪有那么多油啊。
秋冬,煮玉米、煮红薯常吃,那是为了省粮食。城里人吃了图个新鲜,甜香可口。天天当饭吃,没有一粒米。那胃也是受不了的,冒酸水。下顿看见了都恶心的不愿再吃。
这都是好的,还算是粮食,要说真正的吃糠咽菜那才是受罪呢。
糠也是皮,小米、糜子、槄黍碾后,筛出的皮皮,那可不光是难吃的问题了。
那天秀才肚子疼得在地里打滚,说是想大便,怎么也把不出来。梁子也说肚疼,两人躲到背坡的山洼里,老远听见两人大呼小叫好一阵,忽然梁子秀才同时“一二三”高叫一声,凄惨之极,像是月婆子临产。耿四、树青几个跑过去一看,两人都光屁股趴在地上直喘气,旁边各有一厥儿又干又黑的屎厥儿,上面还带着红血丝儿。秀才边喘气边大骂:“我操你妈,混昌!把他娘的骨殖给人吃。吃下拉不下,把人憋死。”梁子气软也哏叽的骂道:“狗冒不是个东西,憋死老子了。”耿四和树青大笑着把两人扶起来,让他们用土坷垃擦了屁股,说:“你俩光吃干的,不吃稀的,还不憋死。”“干的还吃不饱呢,喝稀的能顶事!”梁子愤愤的说。汪燕和陶玲那天根本就没有上工,憋在窑洞里闹肚子呢。一个女孩子在地里要像秀才、梁子他们那样折腾,那怯就露大了。
不罗细的老糠麸,吃下把不下,这在受苦人已是常识习惯了。受苦人经年累月都要吃这些东西(当然各家光景不同,掺的多少也不一样,分粗糠、细糠。但是一年到头不吃糠麸杂粮的在若寺沟没有一家。)因此肠胃都锻炼出来了,虽也难活,但没有知青那样痛苦。城里娃的肠胃那经得住那些粗糙的食物折腾,根本就不消化,还易集结,集在肛门处的那种痛苦是长这么大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其实受苦人也不是生来就能受这个苦,多数受苦人在还是碎娃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碎娃的肠胃与城里娃的肠胃一样嫩的未经过锻炼,开始家长让他们吃糠麸的时候,常就圪蹴在硷畔上一哭老半天,把不下来呀!婆姨们忙闲了手,走到硷畔上,蹲下,抱起娃,趴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扒开屁股眼,一手拿一个碗碴、或一根柴棍,从屁眼里一点儿一点儿往出挖屎,娃疼的滋哩哇啦乱叫,娘拍打几下屁股,扔到一边。其实这些知青也都看在眼里,秀才就亲眼看见混昌家的几个娃排着队让混昌婆姨挖屎;同升家的小儿子贵喜那么精贵,也吱哇乱叫的被娘抱在怀里挖屎,邢飞吃饭走过硷畔的时候,都看楞了,二女子说,这有啥恓惶的,我们碎娃时都是这样。
还有更难吃的主食。把头年秋底打下的沙蓬籽(砍下一面坡的沙蓬也打不下一碗的籽,舍不得用),仔细磨了混到老糠里,蒸熟,再熬烂。蹭牙苦涩,极难下咽。大便更是干燥。
苦菜,知青开始也吃不习惯,苦涩得没有一点蔬菜的滋味,宁可干咽干馍,也不沾那苦味。时间长了,缺少新鲜蔬菜,受苦人担到地里的饭食,都有一碟拌苦菜。知青们挟起吃一口,苦涩夹着馨香,渐渐爱上了这一口。但是要是自己拌的,还是没有受苦人家里拌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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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 07:29:2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谢谢!希望新的一年里多发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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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 09:59:39 | 只看该作者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20-1-1 07:51
不容易啊!新年快乐!

也祝您新年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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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 09:58:28 | 只看该作者
柳宝丁 发表于 2019-12-31 16:14
希文最崇是米酒,
扁食不待受苦人。
吃面还要穷讲究,

“希文”:范仲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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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 07:51:29 | 只看该作者
柳宝丁 发表于 2019-12-31 16:14
希文最崇是米酒,
扁食不待受苦人。
吃面还要穷讲究,

不容易啊!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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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1 16:14:05 | 只看该作者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9-12-30 08:03
陕北吃食花样多,
制作民俗在掺和,
实是知青苦经历,

希文最崇是米酒,
扁食不待受苦人。
吃面还要穷讲究,
糠菜才是肚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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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12-30 08:03:00 | 只看该作者
陕北吃食花样多,
制作民俗在掺和,
实是知青苦经历,
村民角度更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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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9 13:30:07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佳作!点赞!
张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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