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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子回到家,换掉沾满沙尘的棉袄和头巾,匆匆洗了把脸,就拿着药去找彭医生。彭医生带了纱布、胶布和凡士林,跟灵子去梁绪中家。 田齐正在西屋翻看宣传队的节目材料,见灵子满脸笑容地走进来,后面跟着彭医生,心想:自己能走能动,不用彭医生出诊,今天怎么到家里来了? 彭医生说:“灵子今天跑了四十多里地,给你淘换来接骨药,让俺帮你把药敷上。” 这妮子居然跑那么远给自己找药,田齐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彭医生让田齐小心地脱下棉袄,又要田齐脱棉毛衫。田齐看着旁边的灵子,有点犹豫,灵子满不在乎地说:“脱呀,正好俺想看看你伤着的膀子。” 这妮子怎么像个小子似的,真拿她没办法。田齐一咬牙,脱。在彭医生帮助下,脱下了左边袖子。 田齐自打夏天伤了膀子,几个月没晒日头,肩膀和胳膊雪白雪白,只是骨折的地方又红又肿。夏天袒胸露臂没什么,在医院脱也没什么,在家里当着一个小识字班的面袒露,田齐就有点不好意思。灵子却不管不顾,伸手来抚摸田齐左上臂的红肿处,摸着摸着眼睛就湿润了。田齐没注意灵子的眼睛,只感觉灵子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心里像注入一股温热的暖流,骨伤的疼痛减轻不少。不知不觉间,他跟这个小妮子的心理距离缩短了许多。 彭医生把药面子调成药膏,涂到纱布上,裹在田齐左膀子红肿地方,再用胶布固定好。他帮田齐穿上棉毛衫和棉袄,说过几天再来换药,田齐忙说不用,到时候自己去药房找他换。 彭医生说:“换药时间俺掌握着,还是俺来吧。”接着说:“这药特有效,给牲口接骨一治一个好。” 田齐听了一楞:治牲口?这是给牲口接骨的药? 他疑惑地看向灵子,灵子看出他的疑问,有点发窘,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侯家庄子侯正山大爷的祖传秘方,俺看你膀子又伤了,去跟大爷讨来的。你放心,能治好牲口就能治好你。” 田齐哭笑不得,这个妮子,竟然把自己当牲口治!又一想,她煞费苦心地淘换这药,应该不是戏弄自己。如果要戏弄,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在学大寨工地上,她一个挤眼,一个呶嘴,识字班们就能心领神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她随时可以欺凌自己,自己简直就是她刀俎上的鱼肉。田齐想起刚才灵子抚摸自己胳膊时的情景,明白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帮自己。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一会是灵魔一会是天使,实在叫人难以应对。 灵子淘换来的药果然灵验,过了两天,田齐膀子上的痛感已经消失。灵子和彭医生来给田齐换药,这回灵子要求让她动手。在彭医生的指导下,她将一付药面子倒进小碗里,用小括板挖几块凡士林放进碗里调和成药膏,再抹到叠起来的长条纱布上。这时彭医生已经帮田齐脱下棉袄和棉毛衫,灵子腾过手来解田齐膀子上的旧纱布。粘在膀子上的胶布条不好揭,她怕弄疼了田齐,便伸头用嘴哈,让哈出的热汽将胶布软化,再轻轻往下揭。 灵子嘴里的热汽哈到膀子上,暖暖的,痒痒的。田齐扭头看灵子,只见她的短头发用橡皮筋扎了两只毛刷似的小辫子,头发上淡淡的香皂味飘进自己的鼻孔。田齐有点飘飘然,他几乎陶醉在一种近似晕眩的感觉里,猛然间又清醒过来:这个小妮子纯洁得像一块白玉,聪明得像一个精灵,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亵渎她。 三付药用过,田齐的胳膊居然很快康复,不久就能干轻活了。其实这段时间他并没静养,虽说工地不去,但晚上的排练没拉一次。快到年根时,他已恢复到原先状态,自己试着挑了一次水,感觉一切如常,便把恢复情况告诉季忠林。季忠林听了很是高兴,在宣传队把灵子和梅子好好表扬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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